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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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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长城紧紧地握着赵云澜给他的小电棒, 还没从让他手脚冰凉的恐惧里回过神来——他方才把一只险些和他来了个贴面的幽畜电成了一块糊烙饼。

    而那刚刚还在和他们嘻嘻哈哈说话的青年人却变成了一个怪物——嘴能张开一百八十度,整个脑袋岌岌可危地只有一个点连着,好像被劈开成了两半, 露出里面猩红的舌头和一口的獠牙。

    本来在空无一人的小镇上收集亡者魂魄听起来就已经很恐怖了, 谁知道这还是小清新, 重口味的还在这等着。

    楚恕之躲开了郭长城险些误伤友军的一串电火花,回手把腰上的挎包塞给他:“好不容易攒的, 你拿着, 别摔碎了。”

    郭长城手哆嗦得像帕金森,最后只好囫囵个地把包整个抱在怀里。

    楚恕之一本正经地问:“你害怕吗?”

    郭长城诚实地点了点头。

    楚恕之:“怕得要死吗?”

    郭长城又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点了点头。

    “太好了。”楚恕之说, “继续保持。”

    郭长城:“……”

    这么一分神, 电棒上的无差别攻击就弱了下去,楚恕之眼角瞥见,突然重重地一拍郭长城的肩膀,用一种阴森森的声音指着他身后说:“快看, 那是什么?”

    那是几只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的幽畜, 要说郭长城本来有三分惧意, 被楚恕之这么一吓, 猝不及防地一回头,险些吓破胆子,爆发出一阵非人的惨叫声:“啊啊啊啊啊啊——”

    同时电翻并残害了几个原本冲着这边跑、企图开饭的鬼族。

    化恐惧为力量, 要说起来,他们领导虽然是个二逼,但是也是有几分水平的, 反正是把物尽其用贯彻到底了。

    楚恕之冲郭长城竖了个拇指,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直接蹿上了联排小别墅的房顶, 扯开了自己身上的防寒外套丢下去,衬衫袖子下露出来的手臂变成了诡异的青色。

    楚恕之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僵硬地响了几声,随后,他摸出一个骨头削出来短笛,变成了青紫色的嘴角露出一个说不出阴森的笑容,一串古怪的音符从他手指尖流泻出来,原本平静的地面涌动了起来,而后小镇地上铺了一层的“尘埃”缓缓地浮了起来,它们飞快地凝聚在一起,在空中合成了一具一具完整的白骨,一部分落在郭长城旁边,另一部分冲着那来路不明的青年扑了过去。

    此时那“青年”的眼睛已经完全变红,他眯细了眼睛望着楚恕之:“尸王。”

    楚恕之没理他,笛声骤然尖锐,几具骷髅骨架应声开始攻击,一个骷髅尖锐的指骨猛地插向青年的胸口,那青年身如鬼魅,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骷髅的手指直接在地面上捅出了五个小洞。

    随后,被袭击的青年一记重拳袭来,骷髅反应不及,被他活生生地打碎了,白骨掉得七零八落的。

    随着笛音,掉落的白骨却又自己重新拼上,再次随着同伴一起向青年纠缠过去。

    那青年手脚硬如磐石,一拳一脚无不能当场踹散一具尸骨,可楚恕之召唤的尸骨本来就是镇上的骨灰凝结成的,散了也能再拼好,虽然攻击力不高,但是纠缠他的工夫一流,只要对方有一点疏忽,骷髅尖细的指骨能捅他一个对穿。

    青年忽然冷笑出声:“别人也就算了,你一个身负重罪、一身死气的尸王竟然也加入镇魂令,不觉得可笑吗?你杀人如麻、放血食尸的时候怎么不这样装模作样地假正经?”

    “我罪已赎,”楚恕之虽然这样时候,却还是下意识地瞟了郭长城一眼,发现那小青年正手忙脚乱地应付层出不穷的幽畜,没听见这句话,不明原因地松了口气,“你又是什么东西?”

    青年勾起嘴角,一把掰下了一个骷髅的脑袋,将颅骨整个咬碎了塞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嚼着:“我?我族乃是天生。”

    “镇生者之魂,安死者之心,赎未亡之罪,轮未竟之回。”青年忽然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了镇魂令背面的字,他生生地攥住一具骷髅的四肢,四肢像摘玉米一样得给撅了下来,握在手里,一把捏碎,他冷笑一声,“留下这句话的人,一定是个大傻子!”

    由于郭长城人类的“特殊”身份,他入职的时候只签了劳动合同,并不受镇魂令驱使,所以他只模糊地知道有镇魂令这么个东西,并没有仔细地看见过,头一次听见这话竟然是从一个不知名的怪物嘴里,郭长城却满脑子都被这几句话占满了,一时间竟然呆住了。

    这么一呆,他手里电棒自然安静了下来。

    一只躲藏在墙角虎视眈眈的幽畜趁这时突然冲了出来,猛地扑向没反应过来的郭长城。

    这时,一具楚恕之留下的骷髅骨架却做出了如同真人一样的举动——它猛地斜跨出一步,张开双手,用只剩下两扇肋板的身体挡在了郭长城面前。

    幽畜一下就把骷髅撞散捣碎了,郭长城慌忙后退两步,被地面的大缝绊倒,摔了个屁股蹲,他闭上眼把电棒举过头顶,就在幽畜的巨爪快要碰到他头顶的时候,电棒爆发了。

    ……幽畜也七成熟了。

    郭长城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方才被幽畜碰散的骨架晃晃悠悠地自己合在了一起,慢慢地走到郭长城面前。

    郭长城虽然知道它们都是楚恕之变出来的,可见它缓缓地向自己伸出白森森的手骨,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谁知下一刻,骷髅却只是把手骨放在了他的头顶上,好像安慰一样,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如果有法医或者鉴定专家在的话,也许他们能告诉郭长城,这具人体骨架属于一个男性,十分年轻,大约只有二十出头。

    生者的魂与死者的心,也许它们在每一具即将化成尘埃的尸骨中都留着吉光片羽一般的记忆。

    郭长城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他就是无来由地眼眶一酸。

    而后骷髅骨架转过身去,替他小心地戒备着。

    这时,突然一声类似打雷的隆隆声响起,一开始听不清楚,随后越来越响,郭长城反射性地抬头看了一眼天,只见方才的星星和月亮都没了,好像一下子阴了下来,然而却看不见闪电,他这才注意到,原来“雷声”是从地下传来的。

    所有的骷髅骨架、包括之前一直死缠着那古怪青年的几具,突然间全都安静了下来,牙齿“咯咯”地敲动着,形成了某种奇特的和声,好像它们也知道害怕,在打颤一样。

    连地上的幽畜都不动了,形态各异地匍匐在地上,侧耳贴着大地的表面,不知道在听什么。

    楚恕之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而他本能地感觉不好,他打架打得当机立断,逃跑也逃得二话不说——从墙上飞掠而下,楚恕之一把拎住郭长城的领子,郭长城眼前一花,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就发现自己几乎是被楚恕之拖着,贴地“飞”了起来。

    忽然,原本贴地疾行的楚恕之猛地往上蹿起,三两下跃到了屋顶上,速度带起了凛冽的夜风,郭长城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立刻明白了楚恕之为什么跳上了屋顶——整个地面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沼气池,黑得不见底,裂开的地缝里浓重的黑气在涌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青年忽然扯开自己的人皮,里面猛然蹿出一个巨大的怪物,以他为首,所有的幽畜一同仰天长啸。

    楚恕之连头也不回,一路带着郭长城气也不换一口地到了小镇门口,找到他们停车的地方,拉开车门几乎是把郭长城扔了进去,恨不得连车门都没关好,就一脚踩住油门,以一种尥蹶子一般的加速度猛地冲了出去。

    郭长城:“刚才、刚才那是什么?”

    楚恕之沉声说:“我不知道。”

    郭长城依然很懵懂:“那我们为什么跑?”

    楚恕之百分之百超速,简直把汽车当成了飞机开,郭长城有种他们四个轮子已经离开了地面的感觉,只听他楚哥冷森森地说:“不跑你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蠢货。”

    郭长城睁大了眼睛:“那赵处他们怎么办?”

    楚恕之皱着眉:“你打个电话。”

    郭长城手忙脚乱地从腰包里摸出电话,一看:“没信号。”

    楚恕之的眉头拧得更紧。

    “可是我们要往哪跑?去什么地方?”

    楚恕之一打方向盘,拐了个大弯,车轮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山上,越高越好。”

    别墅小镇本来就是依托于山景和山间温泉建成的,在山脚下,后面是一座一千米左右的山,幸好已经是成熟的旅游景点了,有专门给汽车上山用的盘山路,只是晚上怕出危险,不让通过。

    楚恕之踩着油门直接撞飞了拦路的安全护栏,不顾一切地把车往山上开去——往高处逃生似乎是他的本能,稍微冷静了片刻之后,楚恕之才想起来,当年不周山倒的时候,好像各族也是上了某一座仙山寻求庇护的。

    记忆中只言片语的上古神话似乎在冥冥中指引着他。

    郭长城透过车窗往下望去,山下的别墅小镇连一盏灯也没有亮,仿佛是一张张开的大嘴,要吞噬掉所有的东西,忽然他的视线模糊了一下——下雨了。

    刷刷的雨声中,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神经过敏了,郭长城听见了某种形容不出的怒吼声,戾气深重、寒冷彻骨,他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楚恕之只用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就把车开到了山顶上,山最顶上车是过不去的,是一段人工凿出来的小石路,后面还一段看起来万分惊险的小吊桥,虽然有护栏,但是雨天乍一看也挺危险,上面有一个钟乳石山洞,平时游客络绎不绝。

    晚上山顶上已经没有人值班,楚恕之说:“带好你的电棒,后备箱里有水和吃的,能拿多少拿多少,车里还应该有赵处留下的备用打火机,快找出来带上,然后我们走!”

    两人把外套脱下来蒙在头上,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东西顺着小石路冲上了钟乳石山洞,郭长城这才来得及喘口气,往下看了一眼,发现粗陋的护栏下就是千米山崖,想起方才百米跑一般穿过摇摇晃晃的小吊桥的速度,他险些双腿一软五体投地。

    楚恕之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发现自己也没信号,整个世界的联系似乎都被某种东西给隔绝了,他脱下湿淋淋的衬衫,赤/裸着上身坐在一边,摆手拒绝了郭长城推过来的食物和水,脸色很不好看地往外张望了一眼:“似乎是出大事了。”

    两人轮流守夜,郭长城后半夜爬起来,非要替换楚恕之,楚恕之可有可无,看了他不离手的小电棒一眼,默默地靠在山洞冰凉的石壁上闭目养神。

    郭长城强打精神,正襟危坐地守在洞口处,双手捏着他的小电棒。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天已经应该快要破晓了,可依然没有一点要亮的意思,这时,楚恕之脖子上哑然了良久的小哨子忽然不轻不重地响了几声,郭长城用力揉揉眼,打开手电筒,又滴了一点牛眼泪,往外望去——只见风雨飘摇中,有一个人影,似乎是个年轻女孩,正悬挂在小吊桥那摇摇欲坠的护栏上!

    楚恕之在哨子第一声响的时候就醒了,往洞外扫了一眼:“唔,一个小女鬼。”

    郭长城往前走了两步,用力地眯细了眼睛望去:“我知道那个姑娘,我见过她家里人拿的照片还有她的身份证,据说她是晚上下班了没回家。”

    楚恕之:“给我个瓶子,你在这等着。”

    他说完,捡起一个空的魂瓶,往外走去,可大概尸王天生带煞,看起来就比较凶残,还没等他走近对方,女孩就突然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般尖叫起来:“别过来!你别过来!”

    护栏被她摇得在风雨中“咯吱”作响,她看起来很快就要掉下去了。

    楚恕之只好停住了脚步——他不知道女孩死前看见了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做鬼都做得这样一幅惊弓之鸟的模样。

    楚恕之回头对郭长城打了个眼色,郭长城小心翼翼地顺着吊桥走过来,在被雨水冲刷得光滑得要命的吊桥本就只能够单人通过,两个人虽然都不胖,但是楚恕之感觉吊桥依然在郭长城的脚步下不停地颤动摇晃。

    郭长城艰难地从大半个身体都已经到了桥外的楚恕之面前挤了过去,拿走了他手里的小瓶子,试探着接近半空中的女孩,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尽可能温和地说:“姑娘,别害怕,我们是警察,你下来,到我这里来,我们送你回去好不好?”

    郭长城在风雨中柔声细语地和饱受惊吓的女孩交涉了半天,整个人从头到尾都湿透了,女孩终于放下了一点戒备,好不容易接受了她已经死了的事实,往郭长城手里的瓶子上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往下爬了一点。

    就在这时,桥的那一头突然传来一声咆哮,女孩顿时一声尖叫,抱紧了冷铁的护栏,郭长城汗毛都炸起来了,楚恕之远远地从他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屈指做拉弓状,半空中浮现出一个雨水凝成的小弓,楚恕之手指间缓缓地捏出了一张驱邪引雷的黄纸符,将它卷成了箭矢的形状,架在弓弦上,瞄准。

    他的箭在弦上,将发未发的时候,桥面突然不自然地震动了一下,楚恕之动作一顿,随即就看见郭长城一脸惊慌地望着他背后,一股来自黄泉下的、说不出的腐臭味顺着风传来。

    尸王的冷汗终于落下来了。

    且说地府中,鬼面突然自爆,沈巍当时的表情绝对是毫不掺假的震惊,随后他一抬手把赵云澜带进怀里,同时大喝一声:“趴下!”

    赵云澜觉得心口剧烈得疼了一下,好像是被针用力扎的,一时手脚都麻木了。

    而后一声巨响,忘川水爆起数百米,整个形成了一道高耸的墙,停顿了片刻,海啸一般当空砸了下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在场反应快的都飞上了高悬的阎王殿,剩下的全被卷进了漆黑如墨的忘川水里,此起彼伏的咆哮声响起。

    而后不过片刻,整个黄泉路、奈何桥乃至阎王殿就一起分崩离析。

    沈巍他们三个急速往外退去,只有赵云澜捂着胸口顿了顿,有些迟疑地说:“祝红……”

    沈巍一把把他往外推去:“放心她不会死,我给了她一根大神木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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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一路撤到了鬼城以外,摸到了那棵龙城古董街沟通阴阳的大槐树,就听见“喵嗷”一声,一道黑影一头扑进了赵云澜的怀里。

    赵云澜:“死胖子你怎么在这?”

    大庆:“我满世界找你啊!你这没良心的流氓!我差点把地府翻个遍,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哪的瓦斯爆炸了吗?喵了个咪的,吓死猫了!”

    赵云澜还没来得及回答,沈巍一抬手,连人再猫全给抱了起来,往大槐树上扔去:“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快上去!”

    最后两个字是冲着林静吼的,林静忙跟了上去。

    沈巍断后,双手结成古老而复杂的封印,接连三道封印打了出去,追出来的黑影就像被一道看不见的墙挡住,寸步难行地停在那里不动了,沈巍脱力一般地连退几步,重重地靠在了大槐树上,剧烈地喘了几口气,冷汗把他的鬓角都浸湿了。

    有人在上面叫他:“沈巍!”

    沈巍这才艰难地转过身,爬了上去。

    地下被阻住的黑影就像被泥沙拦住的湍急的河水,不断地冲刷着看不见的封印,每一下都是惊天动地般的巨响。

    沈巍方才露出一个头,赵云澜已经一把抓住他的手,几乎是把他拎了上去。

    沈巍虚脱地在他身上靠了片刻,好一会,才缓过来一口气,他睁开眼,只见大槐树下竟然挺热闹,除了大庆以外,特别调查处的汪徵、桑赞,一大群夜班人士都来了,包括传达室的夜班老吴和白班老李。

    老李手里依然拿着一个大棒骨,大概是把这东西当成了武器。

    连看守大槐树的老人也远远地走出了小铺子,跨在门槛上看着他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忽听一阵刺耳的刹车声,赵云澜的父亲直接开车闯进了步行街,把车停在狭窄的路边,从里面走了出来——不,这个人不是他那个凡人亲爹,或许应该叫神农药钵。

    神农药钵出现后的第一句话就引起了轩然大波,他问:“大封是彻底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