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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新调来神机营的长史韦三郎。”胖子武君雅满脸红光。
入仕十年也仍仅是从八品下的右卫铠曹参军,如今沾怀玉的光,倒是连升三级。
“京兆韦曲韦思仁,拜见上官!”
这韦长史身着深绿圆领袍衫,腰间却佩着一条不是六七品官能带的金銙蹀躞带,人很年轻,估计也就二十左右,气宇轩昂,挺有股儒雅气质。
怀玉如今跟那些勋贵外戚们相处不少,一眼能感觉出这人有股子豪门的特有气质,而且必定是那种老牌豪门,如程处默这样的新贵不算。
“韦长史好,”怀玉笑着点头。
胖子在旁边则继续介绍这位韦长史,“韦长史京兆韦氏子,姐姐如今在东宫,他先前是殿内省尚衣局的七品直长,这次是太子钦点来神机营。”
短短一句话透露出的信息够多了。
京兆韦氏,北朝以来关中最有名的门阀家族了。
据说,韦氏本黄帝后裔,彭祖的子孙,曾帮夏朝少康复国,因此被分封建立了豕韦国彭朝,以养猪闻名。后来夏王把豕韦国改封给养龙有功的豢龙氏刘累,再后来刘累养龙失败逃跑,彭朝复辟,之后刘氏又助武丁灭豕韦彭朝,再复刘朝。
彭刘两族相攻相杀,彭朝子孙后来逃到丰水一带,以韦为氏,建立韦伯国。而刘朝子民逃到山西,建立唐国。等到周成王时,把山西唐国刘氏君民迁到丰镐附近的杜曲,建立杜国。
此后两族争斗千年不休,直到进入隋唐,韦杜两族开始联姻携手、休戚与共,成为了关中关系最好的顶级门阀。
有句话说的好,城南韦杜,却天五尺。
这位韦长史对武怀玉表面很客气,可那客气里又明显保持着距离甚至带着虚伪,武怀玉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瞧不起他。
找了个空当,怀玉问胖子,“阿兄,这韦思仁到底什么来头?”
“他姐姐曾做过太子妃。”
怀玉一听,瞪大眼睛,“太子妃不是姓郑吗?”
“不是建成的太子妃,是洛阳王世充的太子妃。”
韦思仁姐姐叫韦尼子,隋末王世充占据洛阳,为拉拢韦氏,为自己的太子王玄应迎娶了韦孝宽的曾孙女韦尼子。
李世民后来破洛阳灭王世充,韦尼子这郑国太子妃也成了俘虏,跟前隋的那些公主宗室们一样,李家对郑国后宫里的这些来自名门豪族的嫔妃等也瓜分了。
韦尼子和她的堂姐韦珪,两个年轻的小寡妇,都进了李世民秦王府。
韦尼子姐妹还很得李世民的宠爱,韦珪在宫里排位仅在长孙太子妃之下,韦尼子也排第七。
韦氏姐妹两寡妇能在宫里有这地位,最主要还是她们家族是京兆韦氏,她们曾祖韦孝宽,那是北朝名将,历经北魏西魏北周,鼎鼎有名的战神。
杨坚甚至都是得到韦氏支持,才能代周立隋。有隋一朝,韦氏满门公卿,且与皇族深度联姻,男子尚公主、女子做皇妃、王妃的无数。
韦氏九房,遍布朝野。
仅其中郧公房,韦孝宽六子,就有两国公两县公两县伯,连女儿都封郡公主。
韦尼子的祖父韦总,二十九岁战死,留下三子六女,两個儿子一封郧国公一封舒国公,一个娶隋丰宁公主当驸马,六个女儿也全都是联姻门阀。
其父韦匡伯在大业十三年死于江都,留下三子二女。
三个儿子思言思齐思仁,都很年轻,但凭着阀阅都封公侯,老大思言舒国公,老二思齐河南郡公,老三思仁黄瓜县侯。
“所以咱们这位韦长史,爵位是黄瓜侯?他们家这前朝的爵位,本朝也能继承?”怀玉问。
“嗯,咱大唐天子受禅于隋,当初前朝勋贵只要拥立本朝,陛下都是保留他们官爵,甚至加官晋爵的,这位黄瓜县侯,不带开国两字,他这爵位不是继承的,而是前年才封的,黄瓜侯是他父亲早年的爵位,后来进封河南郡公、舒国公。”
看来韦家是真的很牛,要不然不会武德七年了,还给早就去世的韦匡伯的三个儿子都封爵。
伏羌县以前就叫黄瓜县。
不过黄瓜县侯,听起来还是有些怪怪的,跟那位极有气质的公子哥不太相符啊。
“你可别小看韦氏,千万不能得罪,关中士族,以六大姓为首,韦裴柳薛杨杜,其中韦氏更居首位。
韦氏九房,仅隋朝这几十年间,就出了好几个国公,其它郡公县公县伯县伯等没三五十也二三十,刺史都出了十六个。除了九大房,还有五小房,也都是比很多豪门都强。
在北周隋朝强盛的那些年,韦裴柳薛并称关陇四姓,气势上还能压关东五姓一头。”
怀玉呵呵一笑。
他当然清楚关东五姓、关中六姓的强悍,人家几百年上千年的积累,岂是普通人能比的?
就好比关东五姓最强的地方不是在朝堂上,而是他们一直以来掌握着学术话语权,人家一边做官,一边经学家传,其次就是错综复杂的联姻关系、甚至师友关系,让他们掌握了更多的话语权,也让他们能够在土地、经济中掌握着极大的资源。
哪个士族门阀,不是庄园遍布、僮仆千百。
掌握了生产资料,掌握学术等等,才能真正的有话语权,北周灭齐,隋一统天下,关东士族确实遭受到了很大的政治上的打击,但他们手里握着的学术权握有的土地庄园,甚至掌握的奴仆、佃户,以及对地方县乡基层的控制,并没有改变。
因此别说韦杜他们曾气势上压关东五姓一头,那也都是虚的。
这世道只要一结束动荡,这些名门士族就会迅速再重新站上来。
武怀玉思索了会,觉得这韦思仁本来就是正七品尚衣直长,那属于内侍官,现在跑来神机营,估计是来镀金的,跟卢怀让去陇右一样。
“神机营长史本军职,为何让这公子哥来?”
“城南韦杜,去天五尺啊,咱们现在在哪?曲江不就是城南吗,这里大片的地,城里和城外,都是他们韦杜的,以后咱们在这里驻兵、制器,少不得要经常跟他们打交待,安排个宠妾的兄弟过来,也方便不是?”胖子道。
怀玉心想,估计也是李世民有意安插小舅子过来,好盯着这里动向。
说白了,神机坊的火器,李世民是早意料到其实用性的,可这玩意现在就武怀玉一人懂,好在武怀玉没藏着掖着,早跟太子说明了火器的应用前景,甚至主动的表明要让皇帝派工匠过来,他倾囊相授。
李世民的安排大有深意,甚至是给小舅子一个镀金历练的机会,毕竟尚衣局那只是个内侍机构,干不出成绩来。
可这年轻的韦思仁未必能理解他姐夫的用心,只觉得神机营新设,任务却是守一个军器坊,他还要给一个寒门出身且比自己还年轻许多的人做副手,就很不乐意。
“不要管他,”
怀玉想明白这些,便决定不理踩这家伙。
神机营和神机坊是两个不同的单位,一个负责制造火器,一个负责保卫神机坊。
曲江东南,烟波岛。
大批工匠已经到位,还临时征召了许多民夫,正在烟波岛上赶工建筑。
一位将作监的官员过来拜见,询问怀玉有什么特别规划安排没有。
“你们将作监是如何规划的?”
“先在岛上修一个码头,然后沿岛建一圈围墙,墙高四丈,顶宽一丈····”
怀玉越听越惊,“这岛上还要修一圈城墙,墙高四丈顶宽一丈?有必要吗,这长安的坊墙都没这么高啊,这本就是一个岛,简单的修一道墙就行了吧,甚至不修都可以啊。”
“不行,必须得修,而且墙高四丈那是太子殿下钦定的。”这位来自将作监左校署的监作,只是流外吏,面对怀玉很客气。
“不修桥吗?”
烟波岛距岸边也仅十来丈,修一道桥明显挺方便往来,可对方却要修码头。
“为了安全起见,烟波岛不修桥,只修两个码头,一个负责进岛,一个负责出岛,严格分开。
我们不仅不修桥,还要派人把岛四周清淤挖深,还要埋上树桩等,仅留一条水道船只进出。”
烟波岛作坊,完全是按照监狱来修的了。
至于岛上作坊等,完全就是按甲坊弩坊等修的,作坊、仓库、宿舍、食堂、衙堂,也算是一应俱全。
“我没意见,就这样修吧。”
将作监除了要在岛上修作坊等,也还要负责在岸上修军营、仓库等,还要在岛外水上修几座寨楼,以便驻兵守卫警戒。
将作监的监作退下,自去安排建造。
少府监又有官员过来,他是奉令将一批工匠送来,之前军器监并入少府监,现在重设,匠人也要从那边再调来。
大批匠人调来,基本上都是官奴和赦免过一次的番户。
还有位东宫内侍省的小黄门一同前来,他也带来一群匠人,却是皇家奴隶,“这十人皆是皇家奴隶,精通制造,太子殿下特命送来于武二郎,让他们跟着二郎学习火器配制秘法。”
怀玉之前给李世民写了一份火药配制秘方,李世民珍重收藏了,但他也不可能亲自去配,直接把秘方交给工匠配制,肯定不如直接派工匠跟武怀玉学。
那小黄门把这十个皇家奴隶工匠送来,连他们的妻儿都全一并送来,以后他们就吃住都在烟波岛上,有可能一辈子都不能离开岛半步了。
怀玉看着这些胡子都花白的老匠人,为他们叹息一声。
一入烟波岛,从此不自由!
不过想想他们本来就是皇家奴隶了,倒也没什么失不失去,也许还能在这里更舒适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