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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北风。
天明推开门窗满院皆白,厚厚的一层积雪,真是无雪不过年。
魏征惦记着家酿,早早起来去看酒。
“没成,”
魏征掀开捂的严实的酒桶,虽然有股酒味扑来,但他闻着就有些不对,舀起一碗端在手中,酒液看着挺清,但抿上一口,他立马就感觉不对了。
“不对,不是那个味。”
裴氏过来接过也抿了一口,“涩、苦,根本就不成酒。”
魏征还在那细品着。
“你别琢磨了,隔壁武二郎送你一坛武侯烧,你以为喝两次就能自己也酿的出来?哪有这么容易,那酒又烈又辣,可十分醇厚回甘,比咱家烧春可烈着呢,根本就不是一个法子酿出来的。”裴氏直言。
魏征却还在那咂摸品味着,“你说他那酒怎么酿出来的,酒液那么清,可却那么的烈,非常的霸道,刚饮的时候,感觉吞了火进腹中,但那股子气上来后,却能让全身都沸腾般的感觉······”
魏征不仅擅于酿酒更好酒,他平时就喜欢弄两小菜然后一壶家酿品着,越喝越有味,要是写文章或谏章,那更得先来上一壶才行。
他的酒量还行,但武怀玉送他的那坛子武侯酒,真是让他开了眼,从没喝过那样的烈酒,刚开始他还以为武怀玉在酒里下毒要谋杀他呢。
这几天那坛武侯烧喝完了,魏征又不好意思再上门要,外面一时也买不到,就琢磨着自己来酿。
“也许是季节不对?”
魏氏家酿主要是春酒,过了正月酿造,还要烤,一般的冬酒,则是在冬至时酿,或干脆清明时节酿,天气不冷不热刚刚好。
现在快过年了,天有些冷,他虽然拿绵被包着发酵,但感觉还是不行。
“根本就不是这些问题,那武侯酒完全就不是传统法子酿的,你瞎琢磨有什么用?”
裴氏告诉魏征,她昨天去两市买东买西,发现武怀玉在东西两市开了冰玉堂酒铺,武侯酒、学士酒卖的十分火爆,正逢要过年,今年又禁酿,武家的酒可谓供不应求。
“朝廷禁粮食酿酒,人家武二郎居然有本事拿杮子酿酒,拿梨酿酒,这年轻就是脑子好使,偏偏那酒味道还独特。杮子烧男人喝有劲,女人喝的是杮子酿,酸甜可口·······”
魏征看着那一桶没成的酒,“可惜了,浪费这么多材料。”
“想喝就去隔壁拜访下,要我说你也该主动去走走,上次的事,圣人赏赐千贯替我们还了那账,但人家武二郎也是给了我们很大人情的,冤家宜解不宜结,”
裴氏还是希望丈夫能够跟武怀玉搞好点关系,皇帝不也说睦邻友好么。
魏征却并没接妻子的话,其实魏征又不是那种迂腐之人,相反魏征是最务实最机灵的人了。
当年父亲客死他乡任地,年少的魏征无奈之下出家为道,但天下一乱,立马就跑去给巨鹿郡元宝藏做幕僚军师。元宝藏投李密,魏征也是立马就给李密献策,然后成了李密的记室。
随李密降唐后,在京不受重用,魏征也是积极主动的看准时机,请示为大唐去山东招抚李绩,之后被窦建德俘虏,也是很识时务的留下做起居舍人。
归唐后建成招纳,他也是很果决的投到东宫,还为建成出过许多诸如早下手干掉李世民的好建议,十足的谋士。
但六月后,他却从谋士变成了谏臣,这巨大的身份转变,也是无奈之举。当初窦建德俘虏他,他非常痛快接受招降,因为他清楚不降就可能是死。
可六月后李世民质问他当年出策谋害他,魏征却表现的好像李建成的忠臣一样很刚,那也是他早明白李世民不是窦建德,李世民是個很有本事的人,不会杀他。
他魏征现在是尚书左丞,在朝中地位很特殊,当初东宫里同样如此待遇的还有王珪、韦挺,但人家一个太原王氏一个京兆韦氏,他魏征没法比,也只能走谏臣、孤臣的路子了。
既然要当孤臣,就不能怕得罪人,不能想着跟勋戚大臣们还能客客气气的友好。
妻子妇道人家,哪懂的这里的奥妙呢。
他魏征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必须不断的犯颜直谏,不管是天子,还是元勋,遇到不对的地方就得站出来。
“阿郎,娘子,隔壁武馆主前来拜访。”
魏征愣住。
裴氏笑道,“赶紧迎接。”
“还愣着做什么,人家主动上门,你可不要一张黑脸,听说他年后要出任盐州刺史?”
“诏令已经下了,使持节盐州诸军事、盐州刺史,年后赴任。”
“不到二十岁,正四品下的刺史,啧啧。”裴氏惊叹。
武怀玉跟着魏家老仆来到前院厅堂,有段时间没来了,魏家现在变样不小,之前皇帝下旨派将作监给魏家翻新厅堂,大门和厅堂都翻新过,气派多了。
厅堂里,魏征家老大叔玉老二叔瑜还有两个女儿都在那里写字。
虽然年纪都不到十岁,但提笔练字,都很认真,怀玉瞧了瞧,发现尤其是老二叔瑜和魏二娘,小小年纪,字写的居然极好。
这魏叔瑜见了他,也不怕生,还主动向他请教起书法来,魏征不知道从哪弄来怀玉的一幅字,让魏叔瑜学习他的颜真卿体,学的还有几分味道了。
魏征进来,看到怀玉指导次子书法,看到那幅字,还有些不太好意思。
“魏二郎书法上真的非常有天赋啊,魏二娘也很了得。”
“魏公家风好,”
魏征见状,倒也客气了不少,宾主重新落座,让儿女们出去玩。
怀玉先提上两坛子酒,一坛武侯二锅头,一坛梨花酒。
“最近坊间有个传闻,说我武怀玉是小人,故意给权御史密信,让他弹劾魏公结亲王家一事,把这好事搞黄了,然后我武怀玉给自己三弟抢了本来魏大郎的五姓女,这事我冤啊,
当初权知让可是把我也弹劾了,还受了罚,”
最近这传言魏征也听过,还真有些怀疑,毕竟这事最后受益最大的是武家。
他没想到武怀玉会主动上门来提起这事来。
“魏公,咱们两家是左右邻居,之前虽有些不愉快,但说实在话,我从没哪里做过什么对不起魏公的事吧?都是一些误会,是吧?”ωωw..net
裴氏听了这话都脸红,都是丈夫老弹劾人家,人家还以德报怨,借钱时二话不说就帮忙,还比别家少了许多利息,哪怕最后闹不愉快,也是他家悔约在先,最后人家的条件也比别家的好太多。
“确实都是些误会。”裴氏道。
怀玉笑吟吟望着魏征,“我呢年后也要去朔方任职,走之前不想让这些误会成为咱们两家心里的疙瘩,毕竟远亲都不如近邻嘛。”
“有些人有意使坏,这事清者自清,我也不好多做解释,今天来呢,其实是有桩好事。”
武怀玉来魏家提亲做媒的。
“王学士有个本家侄儿名叫王义方,他跟王学士还没出五服,不过其曾祖任官泗水,后定居涟水,王义方今年才十一岁,少时失父家贫,但事奉母亲恭谨,是个大孝子,而且从小读书,通晓五经,如今奉母前来京师投王学士·······”
怀玉说他在王学士家见过这少年,非常聪慧且有孝心,将来必成大器,
“我想替王义方向魏公做媒提亲,替他求娶魏家一位小娘子,之前魏王两家好事没成,确实非常遗憾,不如这次再成好事?”
这倒是魏征夫妇没有想到的。
武怀玉居然为王绩的侄儿来向魏家提亲,上次求娶王家女没成,如今王家反过来求娶魏家女。
“魏公,王义方虽少年丧父,家境现在困难些,但毕竟太原王氏子弟,且我观此子,他日必成大器,王魏两家联姻,也绝对是好事啊。”
魏征之前想让儿子娶王家女,自然最看中的还是王氏旧士族的百年名望。
魏家女若能嫁入王家,自然也于魏家有帮助。
裴氏激动起来,魏征倒是看着武怀玉一时疑惑。
“魏公,我是真希望咱们邻居友睦,上次王魏两家亲事没成,确实挺遗憾的,这次我正好碰到这机会,便想牵个红线,”
“王学士和他侄儿也有此意?”
“王学士自然是很愿意的,王义方母亲也愿意,只不过王家现在家境不太好,这个娉礼等到时可能还要魏公体谅一二。”
“当然,若是魏公不同意也没关系,其实我这还有一个不错的选择,王学士跟河东三凤薛氏叔侄关系极好,已故的薛收学士是王绩兄长的门生,跟王绩也是至交好友。
薛收长子元超袭爵汾阴县男,先前已得太上皇赐婚元吉女和静县主,次子仁伟年幼尚未订婚,若是魏公有意,我可以做媒牵红线,魏薛联姻。”
裴氏很清楚薛收家族的地位,哪怕薛收已逝,但他两个侄儿如今在京也挺有名气,仕途也正畅,更别说薛收还有位姑母是太上皇的婕妤。
河东薛氏那可是跟裴氏柳氏并称的名门,不论太原王氏还是河东薛氏,做自家女婿,那绝对良配。
魏征也不由觉得武二郎格局真大,胸襟宽广,两人之间先前那般了,人家还能如此帮忙。
“寿阳侯请受魏征一拜!”魏征起身拜谢。
“魏公客气了,左右邻居嘛,”
离开的时候,魏征夫妇一路送到大门外,十分的客气感激,一直到武怀玉进了武家大门后,两人还站了一会方返回。
“看到没,学学人家武二郎,大气。”
“你以后可千万别再有事没事的乱弹劾攻击人家武二郎了,树活皮人要脸。”裴氏忍不住数落丈夫,“这两门亲事我看都非常好,要不两家都应下,大娘许给王家,二娘许给薛家?”
魏征认真的考虑了会,“我看都行,”
“那就准备礼物,请武二郎做大媒帮忙开始向王、薛两家提亲,这次可不能再错过了。”裴氏认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