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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到小满,种啥都不晚。”
盐州,五原县郊,武怀玉正在组织自家的庄丁赶种,在三月中旬的立夏之时,樊五娘樊楚英,带着姐妹十一娘樊尼子和高胭脂,奉当家娘子樊玄符的命令,也来到了塞外盐州。
她们还带了不少管事、奴仆来,甚至雇佣了一些关中的贫民前来屯田种地。
千亩的田地,建成一个庄子,如今正好种上她们带来的玉米、土豆、红薯等。
“这片地都是咱家的吗,好大啊。”
“这只是新置的一个庄子,是圣人赏赐的那十顷地,我按玄符的来信,另外认购了一百顷,咱家在盐州现在有十一個庄子,另外还有十块牧场。”
“都种上玉米这些祥瑞吗?”僧婢樊五娘问。
“今年可没这么多种子,先种一部份。”
盐州这边的地缺水干旱,产量是较低的,现在种子少,所以不多的种子还是主要在关中那边的良田种,尤其是三原的水浇良田,这边仅也只是试种小部份。
樊家姐妹带来的人里,也有先前在长安跟着种玉米的家丁把式,现在则被怀玉委为这个庄的庄头。
“刚好下过雨,这是天公作美,刚好抢播,种稀一些,这里地旱少雨,种密了也没用,要薄种。”
正常要是有水有肥,玉米一亩地起码要四五斤种子,一般是每亩要种到四千株,行距一米,窝距三十几公分。
不过就算是三原白渠边的水浇地都不敢这样种,因为缺少足够的肥料。另外现代一亩六百多平,唐代一亩只有五百多,也相差不小。
把头告诉怀玉,选过的玉米种,千粒大约是十两重。
“一亩种个千株便好,种多了也没用,到时每棵玉米就留一个棒。”
对于种玉米,怀玉虽不是专家,但也毕竟很熟了,上终南山前在家里帮忙种过,上山后更是种了五年,来大唐,也种出了两茬了。
这种大田,还是旱地种,特别是这里属于半干旱区了,不能想着多收,能有收就不错。
一亩种千株,十两的种子。
要是能够收获千个棒子,一个棒子脱得干粒约五两(唐两,160克左右),那就得有三百多斤,这产量太高了,要知道曹雪芹的亲戚苏州织造李煦在苏州试种,以江南良田,还是试验田,也不过是亩产四百来斤。
而民国时山东孔府家的玉米亩产,仅有一百三十多斤。
怀玉估计这里的条件,种一千株,估计到时能剩下一半多就不错了,可能结的棒子也会小的多,但只要产量能达到个七八十斤,就很不错了,要是有百斤,那更是意外之喜。
毕竟这里没灌溉,以往种荞麦也才七八十斤一亩。
那种能引水灌溉的才能达到一石左右。
怀玉让尽量种稀一点。
“想办法多弄点粪肥、草木灰等增加点地力,”
至于水,那就真只能看天赏饭吃了,真要遇到天时不好,旱死了也没办法,但正常情况下,只种一季,除非特别倒霉,一般还是能有收成的,就看雨水好不好,不好的话收成不高。
武家在长安先前种的玉米,就产量挺不错,能达到亩产四石水平,但也都是水肥管够,还精心伺弄的情况下才有的小田产量。
一个棒子能脱五两,两个棒子作种,在这里可以稀种一亩了。
五娘她们拉来了千多个棒子,可以种上五六百亩。
怀玉打算十一个庄子,每个庄子种上五十亩的玉米,再给豆卢怀让、韦思仁、李德奖他们送个二三十个,让他们也种个十亩八亩的。
相比下怀玉倒更看好在这里种土豆,毕竟据说后世中国土豆最好的生长环境在张家口和大凉山,那两个地方成中国土豆品种的繁育基地,土豆好像在寒凉气候下更好长。
老家在山南安州的樊家姐妹,来了塞外觉得哪都新鲜,毕竟安陆那也算是水乡了,甚至经常还能遇上长江汉江发大洪水。
哪里想到过,这还会有这么缺水这么土的地方。
江汉平原的水田,跟这塞北的旱地,差别太大了。
江汉用老黄牛甚至水牛耕地,而在这里,居然还用马和骡子耕地。
几个女人也要跟着来地里,还换上了自以为觉得简朴的衣裙,花布包了头,提个篓子,也要来播种玉米。
怀玉倒也不反对。
这年头,连天子都每年春,要带百官搞个躬耕仪式,让宰相牵马皇帝扶犁,亲自犁上一垄地,然后侍卫们帮着播下种子,搞块皇帝的自留田。
皇后也会跟着参与仪式,甚至每年皇后还要搞个亲蚕仪式,亲自在宫里带着嫔妃们养蚕织布。
民间的贵族地主们,当然也会在春耕秋收的时候,也会下地做个样子,以示重视。
樊玄符胃口太大,觉得这边地便宜,怀玉又是刺史,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挑好地良田,所以来信,可劲的要多买。
好像百钱一亩的地,是白捡一样,生怕错过机会。
一边来信,一边还派人把钱用马车装来,还把程咬金送到长安的第一批獠蛮奴也让家丁押了过来。
要建一个田庄也并不是那么简单。
好在这地不是荒地,那都本来也是熟地,就是缺水布局,另外地边本也有村庄房屋,虽说被梁师都的兵毁了,但修一修也能勉强住着。
甚至水井等也是现成的,清洗一下就能用。
他需要的就是人。
还有农具、耕牛和种子。
现在白城边市上卖的最火爆的商品,就是农具、耕牛和种子,各种犁耙锄铲筐等屯田种地所需的农具,都异常火爆,商队日夜不停的从关内各地贩来,一到货就抢空了。
耕牛也火,牛不够那就买马和骡。
这里虽不缺牛马,但耕牛需要教犁,不是草原上的牛拉来就能犁地的,没有个十天半月的教导,能上用场。
庄子虽在长城内,可风依然很大,夹着沙子打的脸生疼,弄的人灰头土脸。
“大家加把劲啊,家里宰了羊,收工了喝羊汤。”
武怀玉站在地里,也充当着技术指导,教大家怎么种玉米种土豆,这地里既有长安来的武家部曲、奴仆,也有从关里雇佣来的工人,他们属于是拿工钱的包工,雇佣工,多是那些家里没地的穷苦百姓,相对年轻,于是出来闯荡。
这些人也是每年农忙收麦时的麦客主力军,到处追逐麦浪,如今能找到份长工的活计,武家条件开的不错,于是也就不远千里前来。
除了这些人,地里还有许多奴隶。
有刚从蜀中送到长安,然后被带来朔方的獠蛮,他们是之前作乱造反的蛮部战士或是部落百姓,因被程咬金击败成了俘虏,当然有许多人其实并没上战场,但老程可不会管这些。
一地獠蛮叛乱,那这整片地区的蛮子都有罪,大军过处,可不会细分你们谁反了谁没反,统统扫平,皆没为奴。
除了这此二路跋涉的蜀地獠蛮,也还有在灵州那买的山胡、羌胡,甚至是突厥人,这些都是奴隶市场上买的,也有李道宗他们送的。
在盐州这边,现在也有人贩奴,既是汉商,也有部落蕃胡,贩的都是各种胡,相互捕捉劫掠贩卖,无本买卖,奴隶永远不愁卖,价格也不错。
这些各地来的奴隶,现在成了田庄里的农奴,不少人甚至还戴着锁链干活,还没完全驯服。
雇工和奴隶的身份相差很大,待遇也相差很大。
反正田庄里平时一天管两顿,农忙时管三顿,平时吃的主要就是荞面、小米等杂粮,初一十五吃顿荤,农忙时加荤,不过实际多吃莜荞少吃豆,初一十五不见肉。
武怀玉来了,庄头自然会给大家改善下伙食,武怀玉不在,他们可不会这么大方,虽说这庄子是武家的,他们只是负责管理的庄头,但不能为主家着想的庄头,当然不是好庄头。
用一些庄头的话说,这些贱奴,能有口稀饭给他们吃就不错了。
奴隶们平时真没庄子上的牛马吃的好,春耕的时候牛马辛苦,不仅加餐加料,甚至晚上还要加夜草夜料呢。
不仅吃草,还吃燕麦黑豆,甚至是豆饼,还要加盐,每天比奴隶们吃的好多了。
叫来庄头。
“今天这么多人干活,又是下力气的活,今早宰的那只羊,全炖了,大家吃肉喝汤。”
“阿郎,那只盐滩白羊可是只大羊,宰前称的活羊有一百斤出头,宰杀后去掉皮毛、头蹄、下水,还有五六十斤呢。”庄头觉得今天可以先吃下水和羊头羊蹄,明天再吃一腿,后天吃一腿,能吃好几天呢。
就算一天一腿肉,那也有十几斤,这都能炖上几大锅汤。
这一只老羊百来斤,也值个几百钱,现在都能买好几亩地,吃下肚可就没了。
“大家干活也都卖力辛苦着呢,你看牛马不够,这都还有人在拉犁,另外这弯腰打窝播种,那也是非常辛苦的,大家都是天不亮就起来了,在地里一呆就一天,这累的衣服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
我这主家也不能小气,全炖了,让大家都能多吃点肉多喝点汤,明天还要继续干呢。
这个庄子一千亩地种好,还要去下个庄子继续赶,十一个庄子,一百一十顷地呢,这得忙上个把月,人再不吃好点,哪吃的消。”
庄头老钱心疼不已,“一只大白羊,能值几亩地呢,一顿吃完,太奢侈了。”
“回头咱自己也多养点,”
怀玉交待老钱,“这农忙干重活,可不能再吃稀的,要有蒸饼和剁荞面,还得能吃饱。”
暂时牛马和人手都不足,现在武家盐州的这十一个庄子,都只能是人马凑一起,先一个庄子一个庄子的干。
“老钱,明天记得再买只羊宰,还有,这几天记得抓紧到白城边市去再挑些牛马和奴隶回来,光靠这点人,就算天天起早摸黑,可要把这一万一千亩地都播种下去,人都能累死,还得添人。”
老钱直心疼钱,“现在盐州一下子卖出那么多地,都在屯田耕种,牛马奴隶都缺,价钱都上涨好多,现在一个蕃丁奴都涨了一千钱了,牛马也涨不少,
这牛马奴隶买回来,嚼谷又得多开销许多。”
“老钱啊,账不是这样算的,没投入哪来产出呢?”
老钱道,“阿郎明日若有空,还请阿郎带我去边市挑选,花费那么大,我不敢轻易作主,钱花多了手都打抖。”
老钱虽在长安的时候,已经是外管事了,可自来到这边,那真是花钱如流水,看着这钱帛一笔笔的大额支出,老钱总觉得心慌气短,花费太大了。
一百顷地,就花了一千贯。然后买牛马、买农具、买种子,买这么多马的吃用开销,甚至还要修房子打井等,每天起来就是一笔笔的支出,而且没完没了。
这么大的开销,老钱甚至总觉得不安,这盐州毕竟是边疆,东面梁师都,北边郁射设,万一打过来怎么办?
而且这地方这么干旱,万一不下雨,庄稼干死在地里,那这么大的投入,岂不全打水漂?
他不敢想象要是没收成,得血亏多少。
可寿阳公明显跟他考虑的不一样,甚至远在长安养胎的樊大娘子也不是一个观念。
买田置地,建庄子修房子,蓄奴雇工买农具,买牛买马买种子买粮食买菜,这些投入确实很大,而且还在持续的投入。
樊玄符都拿出自己的嫁妆来了,武怀玉也把最近赚的外快投入进来,
不同的人处的位置不同,看到的事物也不同。
这里置业虽有风险,但风险是与收益成正比的。
就好比武怀玉在长安城南坊内买的地,贵的一亩得两金,便宜的都要一金,而长安城郊的地,则也是几千钱一亩。
但是在这里,才百钱一亩,相差了多少倍?
长安城南的地可种花种药种菜种果树,收益确实高,但这里的地哪怕只是种粮,哪怕产量不高,甚至遇灾歉收绝收可能性大,但哪怕三年收一年,实际收益比算起来,也不差的,除非盐州被突厥人占了收不回了,那才是真亏了。
但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所以这地终究是不亏的,这么大宗的田地,也就是如今开国之初,在这样的地方还能偶尔碰到。
人家豆卢怀让和韦思仁、李德奖、杜温、温扶这些豪门子,都是毫不客气的抓住机会抢购置业,武怀玉又岂会错过。
樊五娘过来,“阿郎,买奴的话,最好是也买些丁婢来,到时与庄子上的丁奴婚配,”
她指着那些田地劳作的年轻奴仆,“到时表现勤恳忠心的,就给配一个女婢,也算是额外的奖赏,更能让他们听话。”
“明天你随我一起去边市挑些女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