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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怀玉望着那个浓眉大眼的李思摩,
此时他跪伏殿上,声音洪亮的喊出世世为国一犬,守卫天子国门的话来。
这家伙也不觉得难为情。
他虽然长的像粟特胡,可在突厥汗国里其实身份却很尊贵的,他曾祖是突厥汗国的创建者土门可汗,也叫伊利可汗。
土门可汗三个儿子先后都当了大汗,弟弟密点室叶护则率军西征,从此统治西域。
思摩的祖父是土门可汗的第三子佗钵可汗,佗钵生两子,庵罗和咄陆设,咄陆设正是思摩他爹。
思摩是汗国第四代,都蓝可汗、启民可汗、泥利可汗、射匮可汗、统叶护可汗,都是他同一辈人。
启民可汗三个儿子,始毕可汗、处罗可汗、颉利可汗,包括沙钵罗小可汗苏尼失,那都是思摩的侄子,至于突利小可汗、拓设、欲谷设、郁射设等人,那更是他侄孙。
要不是一脸胡相,思摩其实完全有资格当突厥大汗的,想当年启民可汗和都蓝可汗相争的时候,思摩是夹毕特勤,启民兵败投隋朝,漠北诸部就拥立思摩为突厥可汗,
只是后来启民得隋朝支持卷土重来,思摩也是立马主动去除汗号。
那还是开皇十九年的事,距今都三十七年了。
三十七年,发生了多少事啊。
莫何可汗之子启民可汗得隋朝支持,击败了沙钵略可汗之子都蓝可汗,他依附隋朝,对中原恭顺,借助隋朝力量,重新征服突厥各部,
草原结束了连年的内战,重新安定下来,他死后,突厥汗位先后由他三个儿子继承,
始毕可汗曾经雁门围杨广,处罗可汗攻入太原,颉利可汗也曾饮马渭水兵临长安城下,
但如今呢,
突厥要复国了,却选了思摩做大汗,他的族侄孙阿史那忠做他的左贤王,颉利曾经的心腹执失思力做右贤王。
侄曾孙贺逻鹘也要出任北安都督。
薛延陀汗国的使臣,此刻是最暗自恼怒的,望着跪伏地上对大唐天了恭顺无比的思摩,觉得他真的好像一条狗。
这确实就是大唐养的一条狗,整个突厥都将成为大唐的守门犬。
大唐给薛延陀的谕旨,
让薛延陀想打这条狗,都不好下手,打狗得看主人。
李思摩、执失思力、史忠、贺逻鹘、迭罗支、泥孰等一个个突厥贵族上前,接受皇帝的册封,
一汗二贤王六都督,
五人有郡王爵,四人国公爵,
思摩是怀化郡王,
突利儿子贺逻鹘继承父亲北平郡王爵,颉利儿子迭罗支继承父亲归义郡王爵,苏尼失儿子泥孰继承父亲怀德郡王爵,郁射设摸末儿子阿史那施继承父亲怀安郡王爵,
九人,
皆是伊利可汗的子孙后代,
可此时却全都跪伏在天子殿上,向天子宣誓要世为一犬,守吠国门。
骨气呢?
薛延陀使者心中万般不屑,当初伊利可汗是何等的英雄,带领突厥部落反抗柔然人,不甘心永远给柔然人做锻奴,联合了他们铁勒人推翻了柔然人的统治。
可这才几代人啊,
就已经全都跪伏在唐人面前了,
如今唯有他们漠北的薛延陀,还能在唐人面前站直了。
尽管李思摩并不愿意做这大汗,
这个须发花白的四代,很清楚大唐的算计,他经历了太多风雨,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
大唐天子说的再好听,其实也难掩残酷的真相事实。
真相事实便是大唐要把他们从水草丰美的河套地带,赶到阴山以北狼山以西,就连早年内迁长城内外安置的那些部落,比如曾越过长城,安置到云朔的思结部落几万人,也全都要北迁。
不仅仅是迁过长城,
甚至不仅是越过黄河,
而是要越过阴山,
相比起阴山下的天苍苍野芒芒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好草场,阴山以北条件就差的多,更别说以后突厥汗国的狼旗再次飘扬,会让漠北的薛延陀人多么的忌惮,会有多么的想将他们除之而后快。
而思摩深知自己这胡相,让他永远不可能真正得到突厥部众的支持,哪怕他的辈份很高,还是伊利可汗的曾孙。
可不接不行。
他也不过是天可汗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根本无法自主。
廷议结束,
“怀玉留下。”
皇帝对他招手,
殿上的汉、突臣子们目光在怀玉身上扫过,对这位晋国公很是惊叹,就算他离开中枢数年,但只要回京,就始终是皇帝面前的红人。
皇帝带着武怀玉去了临湖殿,
望着人造湖南海,皇帝突然道,“陪朕喝两杯吧。”
武怀玉知道皇帝平时是很少喝酒的,皇帝爱好挺多,最喜欢的是打猎,然后是喜欢宝马良驹,喜欢猎鹰猎犬,当然也喜欢美人,
却唯独不喜欢酒。
就算是盛大的宫宴上,皇帝都很克制,
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了。
武怀玉也没劝,
“喝点醪糟吧,烧个炉子,烤点肉下酒。”
醪糟是甜酒,糯米蒸熟发酵后很甜,因为还没有加水,这糟也是可以也一起吃的,酒汁特浓甜。一般米酒是要等发酵的差不多,要加入水继续发酵,然后把酒糟里的酒液压榨出来,便成了米酒,也称白酒,这新米酒色白,存放时间长了以后就变黄,变成为黄酒了。
若是把米酒蒸烤,就成了烧酒烧春。
武怀玉怕李世民借酒浇愁给喝醉了,特意说喝醪糟,这东西甜甜的,大人孩童都能喝,喝不醉人。
“喝黄酒吧,边烤肉边烤酒。”皇帝道。
很快便有人扛来了一只活羊,还有两坛黄酒,又拿来了各种肉蔬,有新鲜的鸡肉、鱼肉,还有牛肉等。
围炉烤肉倒也不错。
面朝着南海,
生起炭火,一边坐上壶老酒慢慢烤,一边开始烤肉。
有专门的御厨负责斩切、腌制、穿串,
武怀玉则负责烤,
“这次突厥人答应的倒是挺痛快的,进展不错。”武怀玉笑着说道,
“李思摩是个聪明人,”皇帝说道,廷议之前,皇帝其实已经让人跟李思摩等一众突厥贵族们私下谈过好几次了,
皇帝的意思已经清楚的传达给他们了,
他们不敢违逆。
“刚才薛延陀使臣的眼神透露出,他们薛延陀不会容忍突厥复国的。”
李世民不以为意,大唐本就是冲着薛延陀去的,只是不想亲自赤膊上阵罢了,现在驱虎吞狼一石二鸟。
既把长城内外的突厥部落都给清除干净,解决后患之忧,又能让他们为大唐守国门,甚至让他们为大唐消耗薛延陀力量。
“先前薛延陀数次向大唐请婚,大唐提了许多要求,薛延陀无法完成,这事一直拖着,”
李世民手指敲打着几案,“朕打算派使者去趟漠北,既宣谕大唐让突厥复国之事,也是与他们重提赐婚和亲一事。”
李世民打算跟薛延陀和亲,武怀玉没惊讶。
但他相信皇帝不是那种惧怕薛延陀而采用和亲求和的皇帝。
皇帝的和亲,绝对是暗藏杀招。
“朕这次不仅要答应夷男的请婚,还要下嫁两位公主。”
武怀玉拿起一把羊肉串放在燃好的银炭上烤,
“你当能猜到朕的计划吧?”李世民笑问。
“让臣猜猜,听说夷男有两个儿子比较厉害,一个勇一个猛,长子曳莽勇悍却是庶出,而次子拔灼乃是正妻所生。
据说拔灼易怒多疑生性残暴,且跟庶长兄曳莽关系恶劣。
夷男都约束不了,只得将庶长子曳莽封为大度设,令其驻守在东南,而嫡子拔灼封为突利设,令其驻于西北,把二子远远分开。”
羊柳枝上串的羊肉,中间还特意夹了点羊油,火一烤,便滋滋冒油,那股羊肉香气便冒了出来。
“此前夷男一直想为自己求娶一位大唐公主,朝廷也一直没同意。”
“陛下这次要下嫁两位公主,肯定不是嫁给夷男,这是要分别赐婚给夷男的这两个儿子?”
李世民满意的点头,武怀玉总是这么敏锐。
“没错,”
“陛下,臣有个小小建议,朝廷可以将两位宗室女册封为公主,然后许婚给大度设和突利设,但娉礼还是得要的,不能失礼嘛。
咱中原是礼仪之邦,真珠毗伽可汗夷男近年不是总说自己麾下能战之士有二十万嘛,还说回纥、仆骨、白霫等也都臣服于他,那薛延陀也应当拿出符合自己身份的娉礼,
薛延陀游牧漠北,那就以马牛驼羊四畜为娉礼,这次少要点,马两万匹,牛、驼各一万头,羊五万只。”
这是一人的娉礼,
薛延陀两兄弟娶大唐公主,那就得双份,这次也不要求他们送到灵州了,大唐边境的丰、云、幽、燕、灵、兰等都可以,只要数量够,且是活的就行。
李世民见老酒已经热好,便提起壶,拿起酒筛倒酒。
酒香四溢。
黄澄澄的老酒热过后,那股香味弥漫开来。
“大度设、突利设以后是我大唐女婿,大唐也应当不吝赐封官爵,臣以为可以册封二人柱国、怀化大将军,并册封他们为薛延陀小汗,辅佐夷男分统薛延陀南北。”
李世民听到这,眼中露出赞叹之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