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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2、
舒舒这话叫富察氏内心颇为懊恼,可是怎奈她如今是侧福晋,又是晚进门的,对着舒舒这样,却也无话可说。
也是,人家福晋好歹跟皇后是同族,不管从婆家和娘家哪边儿论,人家福晋都该去行个礼的。甚至于,就算是有国孝在,可是人家也可以论娘家的私事儿,总不违制。
况且此时钮祜禄氏弘毅公家又出了一位皇后,那对舒舒的地位就更是一个提升。
而她自己么……虽说沙济富察氏现下不缺王福晋,可是在后宫里却只有一位从未得宠过的晋贵人,如今更已是先帝已崩,这晋贵人自己的未来都不知要如何维持,她就更指望不上了。
况且,福长安的事儿刚过,她沙济富察氏满门也正是灰头土脸的时候儿。
思来想去,她还是借克勤郡王福晋进宫的当儿,寻了克勤郡王福晋来哭诉。
终究克勤郡王福晋是孝贤皇后母家嫡系大宗奎林之女,奎林承袭承恩公爵位,初为一等承恩公,乾隆四十三年的时候儿,乾隆爷觉着凭皇后母家,只是出了个皇后,又没有军功,不应该封一等承恩公那么高,便给降为了三等承恩公。
孝贤皇后母家,成为大清第一位从一等承恩公降为三等承恩公的皇后丹阐。
原袭承恩公的明瑞死在军营,承恩公爵位便由奎林来承袭。因他们家是孝贤皇后母家嫡系大宗的缘故,承恩公府乃为一族之长,沙济富察氏一族,家里有事儿的时候自都来找奎林家商量。
虽说奎林因后来获罪,承恩公的爵位被革除了,承恩公爵位转给了他叔叔那一支去承袭,但是这一支在家族中毕竟还是嫡系,影响还在。
二来,王福晋里虽不乏沙济富察氏家的格格,但是如郑亲王乌尔恭阿福晋等人,年岁都大,八大世袭罔替王家里,还就这位克勤郡王福晋的年纪与她相仿,两人倒能说得起话来。
克勤郡王福晋听了绵宁侧福晋的哭诉,便是冷笑,“你们家那福晋一来是二阿哥嫡福晋,二来又是钮祜禄氏弘毅公家的人,这便不管是你们家二阿哥得计,还是皇后那头儿得计,她总归是两头儿都不落空啊,那她当然得意了。”
绵宁侧福晋叹了口气,将手里揉成一团了的帕子重新摆了摆,“我原本是一心为阿哥爷着想,原本向福晋去拿个主意,可谁料想,倒被她给夹枪带棒地挤对了一回。”
克勤郡王啐了声儿,“她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在如今这后宫里还没有映照么?你想想啊,她的身份就相当于孝淑皇后去,你呢,就是现在的皇后娘娘那个位置啊……结果那当嫡福晋的,竟没那个福分当皇后,倒叫个侧福晋给捡了个便宜,年纪轻轻就已经在中宫位置上好几年了。”
富察氏不由得轻轻咬了咬牙。
这话儿倒是没错的。这大清的历史上啊,但凡元妻嫡配的,兴许都是皇父指婚的,不是阿哥爷们自己喜欢的,所以最终的寿命都不是很长。终究真正能统领后宫的,都是继后。
叫克勤郡王福晋这话儿说的,绵宁侧福晋的心情倒也好些了,她便一甩帕子,“罢了,懒得说她,叫她爱怎么得意就怎么得意去吧,总归天命在那儿摆着呢,谁能笑到最后还未可知。”
泪也停了,她将帕子重新收好,还是叹了口气,“我心下终究担心的,还是我们阿哥爷的前程……”
终究,后宫女人们的命运,都是跟自家阿哥爷紧紧拴在一起的。阿哥爷将来能当天子,还是只是个王爷,那身份可差得远了。
听见这个,克勤郡王福晋便哼了一声,轻轻耸了耸肩,带着那么点子若有似无的轻蔑。
绵宁侧福晋小心望着克勤郡王福晋,伸手过去握住克勤郡王福晋的手,“您可是听见什么动静了?上回托您的事儿,在宗室里是不是有回响了?”
克勤郡王福晋叹了口气,抬眸望着绵宁侧福晋,“就因为咱们是一家子人,在你面前我不怕说句实话。只是这话只是咱们富察氏的嘴过给富察氏的耳,你可别往外说。甚至在你们家阿哥爷耳朵边儿上,也甭说。”
绵宁侧福晋赶忙点头,“那是自然。”
她心下更是苦涩,什么“阿哥爷的耳朵边儿”啊,她进宫就赶上孝淑皇后的孝期,紧接着又是先帝爷的孝期,她根本连阿哥爷的身边儿都挨不上,更哪儿有机会能凑到阿哥爷的耳朵边儿上去啊?
克勤郡王福晋这才摆了摆衣袖,不慌不忙地说,“其实你也知道,各家王府对二阿哥还是三阿哥,倒没那么计较的……他们如今心下计较的,是那位。”
恒谨郡王的手朝头顶上指了指,绵宁侧福晋的面色便也跟着变了变,却是点头。
虽说不敢谈论,可是心下倒是有些影儿的。
克勤郡王福晋又道,“你没见么,先帝爷才走了不过一百天,那位已经动了宗亲们多少主意了。削减太监,京城里不让开戏园子,这些看似跟宗室们不搭界,可是事实上桩桩件件都是意在节制宗室。”
“各家王府心下都有数儿,那位如今独理朝政了,从前宗室们不支持他的旧账便得算一算了。如今这节气是开春儿了,可是各家王府的寒冬啊,才刚开始。”
绵宁侧福晋心下激跳,“那还不是因为那位本不是嫡子的缘故?旁边明明放着位嫡子,结果却……”
克勤郡王福晋耸耸肩,“是从这个根儿上起的。毕竟那位生母是什么出身,又是什么血统,各家王府谁能真正从心眼儿里看得上?”
“那就对了!”绵宁侧福晋激动地抓住克勤郡王福晋的手,“如今便又是这个样子啊!只有我们家阿哥爷才是正根儿的嫡子,三阿哥原本是侧室所出,那宗亲们便理应都只支持我们家阿哥爷才对!”
克勤郡王福晋幽幽抬眸,“倒是这个理儿。”
绵宁侧福晋心下这才欢喜起来,“听着您的口气,宗亲那边是有动静的,对么?”
克勤郡王福晋耸了耸肩,“就因为他们对那位不满意,自然连带着对这位主子娘娘也同样不满意。毕竟这位主子娘娘虽说出自名门,却事实上不过是个破落户家的姑娘,凭什么就这么母仪天下了!”
“正所谓‘子凭母贵’,如今那三阿哥虽说也已经变成了皇后之子,可是宗室们既然对这位主子娘娘也不放在眼里,那自然就也连带着不待见那三阿哥就是了。”
“况且那三阿哥现在还小,正是个活猴儿的年岁,哪儿比得上你们家二阿哥成熟稳重去?”
克勤郡王福晋说罢终于露出了笑模样,伸手拍拍绵宁侧福晋,“别人啊,我暂且不敢说,不过我们家王爷,一颗心都是向着你们家二阿哥的,这你尽可放心。”
克勤郡王虽说是郡王家,可那是八大世袭罔替的王爷家啊,这八家在所有宗室里,地位也是最高的。而且八大世袭罔替的王家,自然都是通气儿的,所谓同气连枝,那克勤郡王的意见,便也可代表其他那几家王府的意见。
故此,有了克勤郡王家这话,绵宁侧福晋真是喜不自胜。
克勤郡王福晋眸光转凉,“况且话又说回来,就算不管他们爱新觉罗氏的心思,单凭朝廷对咱们家长四爷的手段,咱们沙济富察氏心底下就不能忘了这笔账!”
克勤郡王说的是福长安。原本沙济富察氏这一门,就一个福长安还是朝中权贵,延续着他们一家几代的荣耀。可是这一回福长安倒了,便也将他们家的荣耀也给灭了。
克勤郡王福晋眸光泠泠,拍了拍绵宁侧福晋的手,“现如今头上那位,咱们暂且都没法子了;可是这位才二十三岁的皇后娘娘么……就容易多了。”
“只要叫这位皇后娘娘树不起威望来,或者叫皇上不再相信宠爱她,那她的三阿哥啊,就自然没希望了。”
绵宁侧福晋的心都跟着狂跳起来,“您快与我说说,宗亲那边难道对这位皇后娘娘,要有动静?”
“在先帝爷大孝之期,竟然突然立了皇后。是为不孝。宗亲们早已不愿意了。”克勤郡王福晋耸耸肩,“你且等着瞧吧,就快有动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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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天气隐约已经有了入夏的暖意。碧树掩映,花草扶疏,为这素服的人间重又填满了颜色。
因着节气,宫中因在孝期,虽不便庆贺端阳节,可是廿廿还是与皇上商量着,想要奉几位母妃赴圆明园散散。
因先帝爷的崩逝,一众母妃们也都肝肠寸断,况且她们自己年纪也都大了,这一番心力交瘁下来,几位母妃的身子都有些不好。
廿廿想着,若能奉着几位到圆明园里散散,暂且远离些宫中的悲伤气氛,叫她们心下舒畅些儿,她们身上的小病小灾的自能好了。
皇帝自然欣慰不已,依了廿廿的心意,由着廿廿陪着几位母妃出宫赴圆明园去。
只是廿廿也还不放心宫里,宁肯自己折腾着,每日早起出宫赴圆明园,隔一二日再从圆明园返回宫里来。
节气变好,宫里也是一番新气象。皇上刚钦点完了今年的新科进士,国家又选进一批人才来,一副万象更新、欣欣向荣的模样。
皇上选取了新科人才,也没忘记满朝文武大臣、八旗官兵们,虽说朝廷军费耗费巨大,这个月刚又向陕西调军费一百五十万两,皇上在朝野上下克行节俭的同时,却也下旨,命文官不准摊扣其养廉银子,兵丁不准摊扣其月饷,以使在朝大臣,以及前线兵丁们可以安心。
皇上也没忘从前教授过他的恩师们。继皇上追封恩师——觉罗奉宽为太师之后,又为奉宽追授谥号。
除了觉罗奉宽之外,皇上还没忘记从前在上书房里同样给他当过授业恩师的索绰罗氏一门所出的观保、德保兄弟二人,给二人分别追谥。
德保便是瑞贵人之父,此时他的幼子英和也为天子近臣。
就在和珅与福长安伏法的那些日子里,廿廿进进出出上书房苫次都看见,那些日子里追随在皇上左右的起居注官里,虽每班都有四五人当值,但是内里永远都有英和的身影。
当年瑞贵人与孝仪皇后的情谊,延续在了皇上的身上,延续到了如今。
这些叫人欢欣鼓舞的景象同时,廿廿心下却也悄然记挂皇上另一手的施政。
——节制宗室,皇上一直都没有放松。
虽说皇上之前曾下旨,准宗室们补授六部官员,但是此次六部保送外放官员之时,皇上还是否决了大臣所请,没准宗室外放为科道官员。
这无疑,又是断了一条宗室子弟出仕的路子。
廿廿明白,皇上这样做,是为了避免宗室子弟们自以为自己是天潢贵胄,这样在官场上难免会不服从长官,不愿行礼参见,在办理地方事务时更难免自以为是,倒乱了地方政务去。
可是在宗室们眼中,这终究不是好事——毕竟宗室子弟们,经过代代的降等承袭之后,能承袭爵位和世职的总是少数,更多的闲散宗室开始穷困潦倒。
甚至,宗室子弟里都已经出现了“逃人”。
按着宗人府一向的做法,是将这些逃人宗室的妻子传至宗人府,这是一种变相的看押,以此要挟逃人宗室们回归。
皇上仁慈,免了宗人府将逃人宗室妻子传至宗人府的做法。可是这样的仁慈对于日益庞大的闲散宗室人群来说,却终究没办法从根本上来解决问题。
这些闲散宗室子弟的根本问题,咱们他们的血统,更在于他们自己的骄奢自大——纵有祖产,也因数代累积的大手大脚,而终究有一天将家产变卖得干干净净。
对于皇上节制宗室的做法,廿廿心下自是支持的。朝廷虽家大业大,可是再大的家也禁不起不肖子孙的折腾。这些宗室子弟们再不节制,迟早成为大清最大的隐患。
可是同时,廿廿却也明白,皇上节制宗室的做法,势必越发加深了皇上与宗室们的紧张。
这紧张像是一根弦,虽说细,却也紧紧勒在了廿廿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