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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1、
“当今中宫的胃口,又哪里仅仅是咱们两个?”
盛住在畔,忍不住地悲哀地冷笑,“还有丰绅济伦,还有傅森呢!咱们几个总管内务府大臣,她全都要一网打尽……然后,便可换上她自己的人去!”
绵宁霍地转眸向盛住看来,“舅舅这是何意?便您是我舅舅,他是我岳父,那丰绅济伦又有何干?”
盛住冷笑道,“丰绅济伦,四公主与福隆安之子……那是福长安的侄儿、沙济富察氏啊。二阿哥的侧福晋,便是他的堂妹。”
“奴才代表着孝淑皇后,是二阿哥母族之人;布彦达赉大人是二阿哥嫡福晋的阿玛,代表着二阿哥嫡福晋的母族;那丰绅济伦就是二阿哥侧福晋的母族代表……”
“当今中宫这是要将二阿哥身边儿的助力,全都一并打扫了去!”
绵宁指尖收紧,攥紧了指上的扳指儿。
那是一只老扳指儿,是他从少年时候儿练习弓箭的时候儿就戴着的,拉弓弦用的。如今长大了,那扳指儿便小了,不能再套在拇指上,他给换到了小指上。
他家里不论是福晋舒舒,还是侧福晋富察氏见了,都笑着跟他商量,取下来,另换一只戴上吧。便连五州他们也都说过,甚至还有教习弓箭的谙达们,也都劝过他。
可他就是不肯。
他们都说,他这位皇阿哥爱惜物力,生性节俭,不肯浪费东西。
还有的说,这怕是与他小时候,跟他额娘孝淑皇后之间有关系吧?他是念着额娘的亲恩,故此不忍心将这体己之物给换了。
“那……傅森呢?岳父与傅森都是钮祜禄氏弘毅公家人,便是舅舅认为小额娘会因为岳父大人是我岳父,而有所顾忌的话;那傅森总还算小额娘母家同族吧?”
盛住干哑地笑笑,抬眸瞟一眼布彦达赉,“你与二阿哥说罢!”
布彦达赉便长叹一声,“说来都是陈年过往——当年皇后娘娘备选公主侍读之时,曾经与奴才家十六房、八房、三房的几位小姑娘发生过口角……”
“此事当年奴才虽有所耳闻,可是总想着不过是小女孩儿家的矛盾罢了,算不得什么的。可是如今看来,皇后娘娘仿佛还是为当年之事记仇了——傅森便是三房所出。”
绵宁静静而立,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二阿哥?”盛住见这十八岁的外甥迟迟不肯说话,这便又是着急,又是期待。
绵宁轻轻摇摇头,“舅舅和岳父先下去吧,我这会子想静静。”
盛住与布彦达赉对视一眼,便也都行礼告退。
他们两人也都明白,今天这一番话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来说,是有些难消化。反正时间还有的是,他们两个愿意等;他们两个,也十分有自信地去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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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用过了晚饭,绵宁才叫人单独请布彦达赉过来。
九月的秋,在这皇陵所在的山区便尤其凛冽些,已然隐约有了冬日的滋味。
这样的暗夜,一个天生尊贵的少年独自对着一盏幽幽的灯,竟也褪去了身份的华贵,只剩下一身的孤寂。
布彦达赉进帐看到这一幕,心下也颇有些不是滋味。
他终究是这位阿哥的岳父,而不是父亲,故此他的念头更是从自己闺女那儿想的——女婿如此一身孤寂的模样,只能折射出他闺女并没有能弥合得了眼前这阿哥心上的创伤去。
以布彦达赉的阅历,他如何看不出女儿女婿自打成婚以来,并没有他所期望的少年夫妻之间的一往情深,故此他才替自己的闺女担心,这才更要替女婿打算一些。
“岳父大人来了?岳父大人请坐。”绵宁放下皇子的尊贵,此时更像一个彬彬守礼的普通女婿。
布彦达赉谢座,挑眸直接望住绵宁的眼,“二阿哥可是已经想明白了?二阿哥……或者也已经下定决心了吧?”
绵宁眯眼回望布彦达赉,轻轻点点头,“多谢岳父大人,替小婿解开了心内已经压了颇多天的一个疑问……”
布彦达赉心下一热,“二阿哥终于看透皇后娘娘的用心了?”
绵宁毫无温度地勾勾唇角,“岳父大人是帮我解开了你们家与三房之间的关系——也就是说,舒舒与肃亲王家长媳之间的关系。”
“二阿哥这是说什么?”布彦达赉便是一震。
绵宁倒放松下来,肩膀微微下垂,“肃亲王家长媳,就是你们家三房的格格吧?她是策布坦的女儿,傅森就是她亲叔父。”
布彦达赉有些不得要领,却也只能皱眉点头,“倒是的。”
绵宁眸光幽然暗转,“……二月间,三弟进学在即,肃亲王送给三弟陈设玉器,还是央的皇后饭房的太监送进的。彼时闹得沸沸扬扬,岳父自不会忘了。”
布彦达赉皱眉,“那是肃亲王想要攀附皇后,故意向三阿哥示好,他是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绵宁深吸一口气,“罪有应得,那我汗阿玛怎么会前脚革了他父子的差事,后脚却还叫他代汗阿玛行祭日之礼啊?”
“此事因有人给捅出来,汗阿玛不得不追究,可是你瞧着我汗阿玛心下当真觉着肃亲王做错了么?”
布彦达赉额角的汗都下来了,“……二阿哥莫非以为,此事与奴才有关?肃亲王终究是亲王,况且皇后二妹是他家二儿媳妇,他们家自是心向三阿哥的,故此奴才一向与他们家少有往来。故此,肃亲王给三阿哥进献陈设玉器之事,实在与奴才无关啊!”
绵宁倒幽幽地笑了,“岳父大人说的是,此事当然与岳父大人无关。只是岳父大人却帮我解开了这个谜题,我现在已经明白这背后的人是谁了。”
布彦达赉额角突突直跳,将二阿哥的话前后又给捋了一遍,心下不由得更是大惊!
“二阿哥这是……何意啊?二阿哥难道是怀疑,怀疑舒舒不成?”
绵宁眼中的温度一丝丝抽离不见,只剩下空空的平静。
“原本,我也只是怀疑,尚且做不得准。终究没想清楚舒舒跟肃亲王家长媳之间有什么可相通之处。虽说你们是同族,可是不同房头,况且舒舒在宫里,也没什么机会与她相见……”
“多谢岳父大人提点,原来小额娘曾经与你们十六房、八房和三房的格格们闹过意气,多年来芥蒂未释,这便自有共通之处了。”
布彦达赉的手都有些抖了。他虽然是当父亲的,可是女儿嫁入宫中这好几年了,他也不可能天天都见着女儿,那女儿曾经做过什么事,他又岂能件件全都知道去?
绵宁依旧没有温度地说道:“想来应该是正月间肃亲王家两个儿媳也奉诏入宫,受小额娘赏赐谒陵所带回去的贡果、福肉,这便叫肃亲王长媳得了机会与舒舒见面。”
“终究是一家人,她们两个单独见面说说话,自是天经地义之事,谁都不会起疑。便是在那场闲聊之中,肃亲王家长媳许是无意间说起她公爹在为三阿哥二月即将进学之事筹备贺礼。”
“终究肃亲王家二儿媳妇是小额娘的二妹,那长媳与二儿媳之间虽说既是一家子,又是妯娌,本该亲上加亲;可是女人嘛,终究都有小心眼儿的时候儿,更何况妯娌也是这天下间比较难处的关系之一,故此说不定那长媳对公爹更重视弟妹而有所不高兴,这便在与舒舒言谈之间,或许无心之间有所添油加醋。”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舒舒怕是认定了肃亲王攀附皇后和三弟……甚至,说不定还会担心以肃亲王家的宗族地位,肃亲王怕是已经知道了那‘正大光明’背后的人名。”
绵宁抬眸盯了布彦达赉一眼,“所以舒舒坐不住了,她才想设法将这件事给引爆出来,一来教训肃亲王,二来也是警告小额娘那边,三来么——也是想看看汗阿玛在此事上的反应。”
“也巧,正月里颖贵太妃的身子便不好了,二月间病沉,小额娘都顾不上三弟进学的事儿,连续多日都在寿康宫中侍疾……这真是天赐良机,叫储秀宫中都失了节制,正好儿叫那饭房的太监将一切都给抖搂了出来……”
绵宁说到这儿都叹了口气,重又垂下眼帘去,“不能不说,以一个妇人的心思来说,舒舒这心计已是一流。如此一箭三雕、不动声色,而上天又肯帮她,给了她可乘之机……她当真不愧是你钮祜禄氏弘毅公家的格格,更不愧是岳父大人你的闺女。”
绵宁这话说得,叫布彦达赉面上登时通红一片,“二阿哥……”
绵宁却轻轻摇摇头,“岳父大人不必如此,我说的是当真的——舒舒心计过人,否则当年皇玛法和汗阿玛也不会挑她来当我的福晋。能当我福晋之人,若没有这样的心计和冷静,又该如何服众呢?便是连阿哥所里那几个人,都安抚不了吧?”
布彦达赉这才悄然松了口气,却是赶紧跪下,“二阿哥……奴才当真不知此事。不过便是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事当真是舒舒安排下,那她也全都一片心都是为了二阿哥所想啊!”
绵宁倒是笃定地点点头,“没错,她是为了我着想。因为她是我的福晋,我们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故此她便是没经过我的同意,也自顾自地想要替我谋划。”
绵宁语声轻柔,与这夜色几乎融为一体。可是忽然间他霍地抬眸,语声便是一变。
“可是就算她不明白,岳父大人你还不明白,一个深宫妇人,而且还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妇人的心计,如何与天子的相比?她这点子把戏骗骗宫里的女子和太监还行,你以为当真能瞒过汗阿玛去?!”
布彦达赉头顶轰然一声响雷,炸得他半天都回不过神来,“二、二阿哥,还请明白示下。”
绵宁轻轻闭上眼,“身为天子,自然要有洞悉天下的本事。江山遥远,尚且了若指掌,更何况只是这小小宫禁!”
“我与三弟,虽生母不同,可是对于汗阿玛来说,却都是他的儿子。从汗阿玛的视角看来,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自己的儿子之间彼此倾轧!更何况——三弟他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他不过五岁,这几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儿却接二连三。是,是可以推脱说,是有人对皇后不满;可是在三弟身上的事儿发生得多了,你以为汗阿玛不明白这些事其实都是在指向什么吗?”
“三弟还只是个孩子!可是现在便有这些事在他身上发生,只要人心肉长的,就都会觉着那是在欺负小孩儿啊!更何况,那个人是三弟的生身父亲!”
“汗阿玛他……心下必定已经嫌恶死那些人了!”
布彦达赉身子微微轻颤,额角汗下。
绵宁眼睛闭紧,“最要命的是,不管这些事我知不知情,最终汗阿玛却难免都会与我联系在一起……三弟身上的事儿,每多一件,你们就会让汗阿玛对我的嫌恶更多了一分!”
“你们这哪里是在帮我,你们分明是在害我!若继续照此下去,我在汗阿玛心中的那些情分,便都会一点一点的被你们给败光了!到时候,即便汗阿玛还会顾念我是嫡长子,也不会再将大位传给我了……”
“再说,”灯烛微光幽幽一闪,绵宁也跟着缓缓扭了扭脖子,“舒舒一箭三雕,最后意在试探‘正大光明’背后的秘密,意在试探汗阿玛……岳父大人该明白,这是身为帝王的,最为厌恶之事。而胆敢做这样事的,这又是何等的罪过?”
“岳父大人你说我该怎么办呢?如今我算是揣着明白说糊涂,在汗阿玛跟前硬着头皮不提这事儿罢了。可是这样的事儿,是说不提就不提的么?若装傻得太久了,这事儿便会郁在心里,烂在心里,成为我父子之间难以治愈的疮疤。”
“这疮疤……会断送我的。所以,我断不能容这疮疤出现。所以,我必须得寻个机会与汗阿玛说个明白。”
绵宁说罢抬头想了想,“事儿是今年二月间做的,我最迟在明年二月,也就是这事儿满了周年之前了结。岳父大人帮我想个法子,你说我该怎么对汗阿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