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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嫔猜得不错,谜底在八月就已经揭晓了。
八月里因有中秋,还有乾隆爷的忌辰,故此即便皇上不在京中,皇后也要在园子里亲自主持拜月和祭祀等仪式。
留在京中的宗室福晋们也都奉旨进园子一起忙碌,而如绵宁的福晋和侧福晋,本就是在宫中住着的,这就更是必定早早儿就过来跟着一起忙活了。
舒舒是皇子嫡福晋,又是皇后母家人,自然是摆在台面上的,时刻陪在皇后、諴妃这两位高位的身边;富察氏是侧福晋,抢不得那个风头,这便也自动退后,只陪着嫔位和贵人们。
吉嫔和淳嫔本就说不上喜欢富察氏,故此也只是面上过得去,对这富察氏并无太多的热络。富察氏颇感冷遇,这便挪了挪椅子,向如嫔这边儿更靠近了些。
如嫔又是何等聪明的人儿,见富察氏特地向她靠近过来,便也心下已然微有所动。
富察氏挪了过来,含笑轻声道,“……也给娘娘家老夫人请安了。”
如嫔便笑了,亲自给富察氏拿了个果子,“我记着侧福晋母家与我嫡母和嫂子家,都是沙济富察氏二等伯马齐之后,这么算起来也算近亲。”
富察氏心下暗道:这如嫔心下果然早就打听明白了,也难怪这如嫔从前一向不待见她。
富察氏心里想着,面上恭顺依旧,赶紧答:“正是。”
如嫔淡淡垂首,“若以我大娘与嫂子那边儿论起,我与侧福晋你从母家那边算,也算沾亲了。”
富察氏笑笑,“故此如嫔娘娘家老夫人,便也是媳妇的长辈。”
如嫔缓缓松了一口气去,“原本只以为二阿哥家唯有二阿哥福晋是我一家子人,却原来连侧福晋都一样与我是一家子。”
富察氏低低垂眸,“谁说不是呢。可是这会子福晋在皇后娘娘跟前伺候着,娘娘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媳妇来办就是。”
如嫔含笑点头,主动伸手来拍了拍富察氏的手去,“好。二阿哥福晋忙,每次进内廷都是侍奉在皇后娘娘跟前,倒未必有工夫来瞧我一眼。我平素也闲着,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侧福晋你若也得了闲的话,不妨时常进来陪我说说话儿。”
“先帝爷的后宫里倒是有好几个富察氏,只是咱们皇上好像不大喜欢富察氏似的,皇上后宫之中目下倒是没有一个富察氏的在……可是钮祜禄氏却多,多到已经有我这么个余数儿出来的了。那就咱们两个凑一处,彼此依靠照应着些儿吧。”
富察氏欢喜地点头,“媳妇也是满腔的孝心都想孝敬给娘娘呢!”
两人说了一会子的话,如嫔便淡下去了,富察氏也有眼力见儿,这便赶忙告退了去。
扭头走开了去,富察氏才轻叹了一声儿,扭头回望如嫔一眼,低声与荷香嘀咕,“……我怎么瞧着,这如嫔娘娘有点儿呆呆的呀?方才说话的时候儿还好好的,回头不过一会子就有些迷糊了似的。”
荷香咬咬嘴唇,“竟也不知道这如嫔娘娘究竟听没听懂是主子帮了她额娘和弟弟妹妹去?若不是主子帮忙,那她额娘和弟弟妹妹可一直都没有好日子过。”
富察氏自己也踯躅了一会子,努力回想之前的情形,“看她方才的模样,应该是想到了吧?要不然就凭她从前对我的态度,也不至于今儿说出这样一番话才是。”
荷香这才松了口气,“那就行!别回头主子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她还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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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了这一日的祭礼,如嫔带着疲惫回到自己寝宫中。
星滟伺候如嫔换衣裳,轻声道,“……奴才瞧着,许是二阿哥侧福晋帮了主子的忙去?”
如嫔点点头,“这宫里的富察氏不多,况她与我们家那两个都是马齐的后人,能说得上话去的。”
如嫔抬起双手,任凭星滟帮她卸下左右交叉披挂的朝珠去,自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原本她是个沉不住气的,就凭这些年二阿哥福晋这么起起落落的,她竟也还是被二阿哥福晋给拿捏得死死的,竟没能趁机将家里事都给夺过来。”
“我原本瞧不上她,更瞧不上她们富察氏那一家子,不过她这回的事儿办的,倒叫我有些刮目相看。”
大衣裳褪掉了,如嫔换好了常服松松快快坐在炕沿儿上,眯起眼道,“……她这回竟没自己巴巴儿地说破是她帮了我的忙去。”
“帮人啊,最怕的就是要特地在人家面前说破了,带着炫耀,就等着人家承情回报似的。她若是这么办了,那就甭指望我还能记着她的人情了。”
“而她今儿既然能沉得住这口气,虽有所示意,但是终究没直接捅破这层窗户纸,那她就还是有了长进的。这样看来,这个富察氏反倒说不定比二阿哥福晋还能走得更长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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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秋狝木兰,每年的惯例都是先到避暑山庄,在避暑山庄召见前来觐见的蒙古各部王公,以及回部的年班伯克们。皇上在避暑山庄的事务,多是属于礼仪性事务,而每年到了八月之后,皇上才会从避暑山庄正式入木兰围场,开始行围。
故此皇上今年的安排,是没让二阿哥和三阿哥随驾赴避暑山庄,便是不用他们来参与那些礼仪性的事务。待得八月,两位皇子再一同从京师直接驰赴木兰围场;行围之后,皇上从围场还是回避暑山庄,再赐宴蒙古王公等,而二位皇子还是直接从围场就回京了,不入避暑山庄,更不必在避暑山庄停留。
故此八月一到,廿廿便要亲自为绵恺张罗着行装。
今年的绵恺虚龄已经十二岁了,再不是那个小孩儿,这便要随皇上和绵宁一同正式入围。这一应的行装里,便最主要的都是行围的装备。弓箭、撒袋、扳指、火镰……全都要牢靠妥帖,廿廿都要亲自看视过了才能放心。
毕竟一旦入围,那围场里除了猛兽之外,还有比猛兽更为叵测的人心……安危攸关,她这个当额娘的决不能有半点的疏失。
“姐姐别担心,一切都有弟弟呢。”和世泰施礼安慰道。
皇上办事,凡事都早有安排。今年正月的时候儿,皇上已经正式下旨命和世泰为三阿哥绵恺的谙达。
和世泰这个“谙达”,是“师父”之意,乃是教授皇子弓马骑射的老师的意思。
既然是这样的身份,再加上和世泰本人就是头等侍卫兼銮仪使,故此他就理所当然地陪伴在绵恺身边儿,亲自来负责绵恺的一切出行的安全。
皇上这般的良苦用心,廿廿自然是放心的。
廿廿却仍旧是不敢掉以轻心,认真望一眼弟弟,缓缓道,“……有你这个舅舅在绵恺身边儿,自然比任何人都叫我安心。况且还有绵宁呢。”
“皇上既然下旨,叫绵恺与绵宁一同驰赴围场,再一同从围场回京,有二阿哥这哥哥在身边儿,我相信绵恺必定能安安稳稳地去,安安稳稳地回来。”
和世泰便挠挠头,笑道,“姐姐是觉着二阿哥的弓马比弟弟更好?”
廿廿摇头,“他的弓马骑射都算不得上佳,小时候都比不过比他小好几岁的其他绵字辈阿哥去,他还曾为此烦恼……可是他的沉稳和心计,却在你之上,是你便是加了一百个小心,都未必能及得上的。”
和世泰故意捂住心脏,“哎哟,姐姐……”
长姐就如同小额娘,他打小也是跟着姐姐长大的,故此姐弟两个的感情堪比母子一般,姐姐说他这些,他早都习惯了。
廿廿抿嘴轻笑,“你少演,要不你干脆扮上,唱念做打给我演足了全套才行!”
和世泰一听这个就垮了,赶紧收起来,乖乖站直了听训。
廿廿叹口气,上前帮和世泰整理整理衣领,“他终究是皇子,他自下生就扛着的担子,他从小长大这些年在宫廷内外所经受的历练,哪儿是你能比得上的。不光是你,这天下任何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自是在这些事儿上都是不及他的,你又如何能例外呢。”
更何况和世泰原本是次子,甚至都不用扛起家中的担子来。况且他性子太像他们的阿玛恭阿拉,乐天知足,与人无争。
“况且我方才的话,说的又不是你所以为的那个意思。”廿廿用了点劲儿拍弟弟肩膀头一记,“你若当真连我方才的话都听不懂了,那你便从这儿起就已经输给二阿哥了去!”
和世泰便笑了,收起了笑谑来,“总归弟弟还是那句话,不管有什么阿哥在身边儿,都请姐姐安心。只要有弟弟这条命在,三阿哥若回来少了一根头发丝儿,弟弟都提头来见!”
廿廿这才放心轻笑,扭头吩咐四喜,“回头你记着去数数你三阿哥的头发丝儿一共有多少根儿!你们二爷好容易说嘴一回,咱们可得给数明白了,让二爷这话能立得住才是!”
四喜便也跟着凑趣儿,赶紧施礼道,“主子恕罪,奴才可是个糊涂的,就奴才这眼力,这脑袋瓜儿,还敢去数三阿哥的头发丝儿有多少根儿去?奴才真怕奴才一上手就数糊涂了,倒给主子和二爷闹出大笑话儿来!”
众人这才都乐了,将廿廿之前有些紧绷的心给舒缓了下来。
和世泰这便岔开话题,说起家常的闲话来,“……前儿我各家去辞行去,碰巧儿在如嫔母家门口儿,瞧见一个熟面孔。我记着,好像是忠勇公家的轿夫来着。”
钮祜禄氏弘毅公家从明安革爵了之后,十六房虽说还承袭着一等果毅公呢,但是因为当今皇后是六房所出的,故此十六房便没从前那么风光了。倒是因为和世泰以老祖宗额亦都后裔的身份,得了皇上的恩封,晋升为头等侍卫,这便将整个钮祜禄氏弘毅公家子孙的荣光都给了他一人去,故此他阿玛恭阿拉私下里嘱咐他,既然他承了这个荣光,便也得扛起这个家里的责任来,叫他没事儿就到各房去走动走动,千万别以为自己是国舅爷了,就忘了本分去。
故此和世泰此番要启程之前,都先到各房走一圈儿,到各房长辈面前去辞个行。
廿廿微微扬眉,“哦?丰绅济伦家的轿夫,去了如嫔家?”
和世泰耸耸肩,“是啊,我也挺纳闷儿,这有点儿八竿子打不着啊。不过也兴许这事儿跟人家忠勇公自己也没干系,可能就是那轿夫自己认识如嫔母家什么人呗,譬如同是轿夫、花匠的什么的。”
廿廿静静垂眸,“若是这个缘故,一个轿夫也敢走正门了?”
和世泰这才睁圆了眼,“哎哟,可不是吗!也唯有这轿夫是奉了家主的命来的,这才能叫八房的打开正门相迎的不是?”
廿廿静静望着桌面上的木材纹理,那如云又似游龙的线条,仿佛一个屏息之间,就能变成活的似的。
“……他们两家也不算八竿子打不着。如嫔的嫡母和嫂子也是沙济富察氏的,是马齐的后人;虽跟忠勇公家是隔着许多代的堂房亲戚了,可毕竟还是同宗同祖的。”
和世泰“哦”了一声,“那就是亲戚走动了,人之常情。”
廿廿莞尔一笑,“历来各大世家都是累代的联姻,不光如嫔家与沙济富察氏是姻亲,咱们家实则也是啊。”
和世泰便一拍脑门儿,“嘿,可不是嘛!”
若若如今是睿亲王福晋,婆婆就是傅恒的女儿啊。
“睿王家老福晋是傅恒之女,便是丰绅济伦的亲姑母呢。若这么算来的话,咱们家跟丰绅济伦倒更近些才是。”廿廿说着,含笑瞟了和世泰一眼。
和世泰也是心领神会,随即道,“可不是嘛,丰绅济伦也是十分敬重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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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宁与绵恺启程那日,兄弟两个一齐来向廿廿拜别。
廿廿亲自看过两兄弟腰间扎好的撒袋,手上缠好的箭袖,欣慰道,“看着你们兄弟两个英姿勃发,这才真真儿体会到你们两个都长大了。到时候在围场之上,有你们两个跟随在皇上身边儿,我终于可放下这心去。”
绵宁凝视着廿廿,不由得叹口气,“我早已经长大了,可是在小额娘眼中,怎总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