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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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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沅下午没课,回了宿舍以后,又把已经成型的分镜头剧本做了最后一次精修。天黑的时候曹文易回来了,两人跟互相不认识似的,谁也没搭理谁。

    宿舍里这会儿只有他俩,凝固的空气里都蒸腾出一丝看不见的敌意。

    倏地想起来那天宁逸说的,他和钟锐马上就要出去巡演了,到时候宿舍里就剩下他们俩,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不得烦死。

    原沅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出个妥善的解决办法,看了一眼时间,估摸着江行舟差不多快下课了,于是关了电脑,如约去咖啡馆等他。

    两人在中途就碰到了,江行舟也带着笔记本,一道进了咖啡馆,这个时间点人不多,两人选了个低调的位置,依旧点了一杯牛奶,一杯咖啡。

    打开电脑的时候,原沅的心里又忍不住地打起了鼓。

    他这人天生脸皮厚,仔细回想一下,除了幼儿园第一次登台表演的时候紧张过一回,往后就再也没有体会过心脏怦怦直跳的感觉,哪怕是艺考面试的时候都淡定得很。

    可不知道怎么的,一跟江行舟谈起这些正经事儿,他就跟个等待老师批改试卷的小学生似的。

    这位老师分明也不严厉,也许是因为小学生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的水平很难及格吧。

    原沅打开文档,觉得两人同时看一个屏幕的效果更好些,于是把电脑往江行舟那边推了推。没想到江行舟没接,而是把自己的笔记本也打开了,吩咐他:“开蓝牙。”

    原沅于是开了蓝牙,刚把文档发过去,系统就自动接收了一份来自对方的文档,文档名称同样是“分镜头剧本”。

    他不明所以地点开,立马就意识到了什么——

    原来江行舟也写了一份。

    原沅惊讶地扭头看他:“学长,这个……”

    江行舟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屏幕:“先看,看完再说。”

    原沅于是乖乖地听从他的吩咐,从头开始往下看。

    才看了一页,他立马就明白了,江行舟的这一份分镜头剧本,也是按照他当初写的那份剧本大纲创作的。

    但之前的大纲只给了剧本一个基本的骨架,而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的具体情节和镜头语言,才构成了真正的血肉之躯。

    看着看着,原沅觉得眼前的分镜头剧本,于他而言简直堪比公开处刑——

    一位大神级人物的作品,和一个初次写剧本的学渣制造出的学术垃圾,其对比效果可想而知。

    尤其是基于同一个剧本大纲,然而对方从情节构思到镜头分配,都比他高明了不知道多少倍,简直就是全方位的碾压。

    分明只是一份未经打磨的初期剧本,但江行舟对于剧情的巧妙设计,以及每一个镜头的精准描述,寥寥几笔,其力度就已经超越了文字本身,让人在的同时,脑海里已经不由自主地自动构建出了他想要展现的画面。

    几乎每隔几秒钟就有一个让原沅忍不住在内心直呼“卧槽”的亮点,一路看下来,简直惊叹连连,以至于还没有正式开拍,原沅就已经能够想象到成品该有多么动人。

    看完剧本,他愣怔了好一会儿,才讷讷道:“学长,你也太……”

    边说边转头,结果就看到江行舟还在观看他的那份学术垃圾,原沅难免感觉到一种相形见绌的惭愧,自暴自弃道:“别看了别看了,早说你也要写嘛,何苦让我绞尽脑汁的,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大概是他的吟诗过于突然,江行舟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弯了弯,这才说:“拍摄者和表演者对于剧本的构思往往有很多差异。”

    他用光标强调了眼前屏幕里的一小段内容:“比如这个片段,我只考虑到了画面的美感,却没有充分考虑人物行为的自然性,但你的安排显然就兼顾了这一点,所以更加合理且生动。”

    原沅没想到自己这份学术垃圾居然也能得到他的肯定,不由自主地怔了怔。

    “类似的细节还有很多,”江行舟接着说,“这就是我们俩各写一份剧本的好处,因为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兼容我们各自的优势所在,尽可能地减少盲区。”

    原沅抬眸看着他,不确定地问:“我的那份……真的也有优势?”

    “第一次写剧本,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很出色了,”江行舟认真地看向他,“原沅,对自己有点信心。”

    原沅看着他眼里细碎的光晕,一时间又说不出话来了。

    这好像还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收获这样的肯定。

    尽管只是寥寥数语,却仿佛一阵化雨春风,径直刮到原沅心里那一块荒芜多年的贫瘠土壤,让那里掩埋了很久很久、沉寂到仿佛不存在的种子,在一瞬间破土而出。

    原沅下意识地想说“谢谢”,这话他平日里也常说,可都是吊儿郎当的那种,没想到此刻难得地发自内心,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总觉得太矫情。

    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展颜一笑:“我会努力的。”

    江行舟点了点头,没在这个问题上接着纠缠:“我这几天抽空修改一下,整理出最终版本。时间也不多了,至少下周就得开拍。”

    原沅心里感慨江行舟这人还真是雷厉风行,连半点儿休息的时间都不给人留,可距离截止日期确实也不远了,他俩不得不抓紧时间。

    提到正式拍摄,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剧本里那些小场面还好说,可大场面怎么办?比如垃圾场之类的,我们两个人……是不是有点儿难?”

    “写大纲的时候怎么开心怎么来,现在才想起来考虑落实的问题?”看到原沅脸上再次露出迷惘的表情,江行舟似乎觉得很有意思,轻抬一侧眉梢,悠悠道,“我跟院里谈好了,他们会尽量提供资源来支持我们的拍摄。大场地的联络,还有需要通行证的地方,都可以上报。”

    原沅这才放了心,蓦地想起当初姓郑的口中的‘安抚’,估计指的就是这个了,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总算是干了件人事儿。”

    想也知道,院里一方面觉得于江行舟有愧,另一方面依然希望他能拍摄出新片参赛,这才会予以他走后门一般的大力支持。

    江行舟接着说:“至于一些小场面,比如居民区之类的,我这两天统计一下,再做具体安排。”

    如江行舟所言,原沅写的时候满脑子天马行空,根本没考虑过该怎么落实,这会儿一经他提醒,才发觉这些“片场”实际上都没那么好找。

    他们平时拍片子的时候,大多数都是场景不多的,基本上在大学城里就能满足。但这一次的剧本不同,垃圾分类这个主题本来就接地气,不能拍得太悬浮,又带着很浓郁的地域风情,所以必须找到一些特定的场合,才能相对还原那种独特的生活气息。

    “垃圾场姓郑的能给联系,难道居民区也能?”原沅又开始苦恼,“他总不会还认识弄堂居委会的吧?”

    “看情况吧,如果实在不行……”江行舟顿了顿,说,“就去我家。”

    “对哦!”原沅立马睁大了眼睛,“学长,我都忘了你就是申城人了,怪不得本子里关于弄堂的那部分写得那么出彩。”

    一想到这儿,他就一阵忍不住地兴奋:“哎,咱们真要去你家拍?那我是不是也有机会见识一下学霸成长的地方了?”

    江行舟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我只是说如果。”

    原沅边乐呵呵地笑着,边在心里祈祷姓郑的可千万别认识弄堂居委会,他简直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江行舟的家究竟是什么样儿的。

    美滋滋地想象着两人一起拍片子时的情形,原沅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对了学长,我听我室友说,有个小学弟想跟着你学点儿东西,被你推了?”

    江行舟神色如常,问:“哪个?”

    原沅怔了一下:“这意思是……还拒绝了好多个?”

    问完,自己也意识到了,江神带的剧组,但凡有点儿追求的估计都想来蹭蹭,哪怕分不到一杯羹,能跟大神学习也是很难得的机会,来找他的人自然不会少。

    答应了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一个微电影剧组,哪儿能塞得下那么多人。

    按照江行舟的性格,自然是从一开始就统统回绝,这样对大家都公平。

    一想到这儿,原沅忍不住笑了,自作多情地小声道:“这意思是,就留了我一个呗。”

    江行舟瞥了他一眼:“你一个还不够我受的?”

    “瞧你说的,没有我谁给你演啊?”原沅也不恼,自顾自地嘚瑟道,“等着吧,有朝一日我拿奥斯卡最佳男主角了,致辞的时候一定要说,‘感谢当年江学长对我的栽培’。”

    江行舟勾了一下唇角,很快又移开视线,看了一眼表:“十点多了,你该回去了。”

    话题转变得太突然,原沅愣了愣,问:“你不回?”

    江行舟说:“改剧本。”

    原沅不由自主地皱眉:“你也太拼了吧?”

    江行舟的语气稀松平常:“晚上有灵感。”

    原沅瘪了瘪嘴,下定决心般地说:“那我也不回了,跟你一起改剧本。”

    “你不是之前还嫌我劳烦你多写了一份?”江行舟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点儿笑意,“现在可以放个假了,回去吧。”

    “不瞒你说,我前两天才和我室友闹翻了,就上回咱俩遇到的那个。”原沅叹了口气,“看到他那副欠样儿还不能揍,实在不想回去找罪受。”

    江行舟看着他一脸苦恼的表情,想安慰他什么,可江行舟并不是处理复杂人际关系的专家,于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默许了原沅的行为。

    于是原沅就在一旁支着脑袋,看着江行舟把两份剧本都放在电脑桌面上,逐字逐句地对比和修改,严谨得不得了。

    原沅看了一会儿,难免就生出方方面面的疑惑,他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就向江行舟提出疑问。江行舟听完,就认真地逐一回答他,顺带扩充了很多原沅从前考虑不到的细节。

    交流多了,原沅偶尔也会大胆地提出自己的意见,很多都引起了江行舟的思考,从而将剧本修改得更完善。

    灵感的火花往往诞生于发自内心的交流,比如此时此刻,在这样静谧的夜半时分,万籁俱寂,两人的思维与灵魂却在同时铿锵起舞,碰撞交融,然后迸发出不一样的光彩。

    江行舟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时刻,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那些沉睡的激情正在被眼前的人逐渐点燃。

    他一点点地构思和修改着剧本,间或倾听和回答原沅的问题,时间溜得飞快。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江行舟才意识到身旁那个叽叽喳喳的人好像很久没开口了,他一转头,这才发现原沅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头枕着胳膊,嘴角牵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像是在做什么酣甜的美梦。

    原沅的眼尾微微上挑,平日里笑起来很勾人,不笑却也多情。这会儿闭上了,反倒流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乖顺,带着独属于十九岁少年尚未脱去的稚气,让江行舟不由得看得出神。

    连窗角的风也仿佛通了他的心意,蓦地朝这边吹来,瞬间吹乱了少年额前的刘海,几根碎发便轻轻地搭在了原沅浓密的睫毛间。

    江行舟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拨开了那一缕碎发,轻轻别在他耳后。触到他耳尖温热的皮肤时,才如同大梦初醒一般,倏然意识到这个行为的逾矩。

    好在原沅睡得酣熟,根本没有半点儿反应,免去了江行舟生怕面对的尴尬场面。

    窗口的凉风散了,江行舟心底的池水却已然被吹皱,他不敢去细想自己刚刚究竟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突兀的举动,又暗自庆幸除了他自己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瞧见。